保羅他們首先停下來去看他的媽媽，她的傷勢比較輕。貝弗利的嘴角擠出了一絲虛弱的笑容，捏了捏他的手。然后，他們?nèi)タ垂_德，他看著保羅卻不能說話?？柕募绨蚴軅耍^上也暫時纏上了繃帶；碧茨碰到了腦袋，飛迸的玻璃劃傷了她。到后來，她右眉上留下一道疤。許多年過去了，那道疤逐漸變成了一條線，讓她看上去有一種永遠(yuǎn)都在困惑的神情。對她不熟悉的人有時候會覺得她正在諷刺或者挖苦誰，但實(shí)際上并沒有。在那場車禍中，保羅基本上算是完好無損的，除了撞在靠枕和氣囊上造成的幾處劃傷以及胸部擦傷。父母恢復(fù)期間，孩子們跟保羅爺爺和盧拉奶奶住在一起。

保羅還記起了其他一些事情。他記得當(dāng)時在他父親的病房里見到過一個金色短發(fā)、虎背熊腰的男人，他穿著軍裝，也許是他父親的戰(zhàn)友。他記得那身軍裝，特別是那人胸前、臂上的勛章。他父親從來不談?wù)摲蹠r候的事情，或許與此相關(guān)，他也從未說起那天的車禍。那時候，保羅尚不知道死為何事，所以他從來不曾擔(dān)憂，只是不耐煩地等待著他的家庭生活恢復(fù)常態(tài)。

“你做到過一次，硬漢?！北Ａ_對父親低語，“你可以再來一次。”

他想起了有關(guān)死亡的一些事情，比如價值、成就感、成功與失敗、最后的審判、永恒的樂章等等。碧茨這時候回來了。

“媽媽在大廳里，她說她馬上過來。醫(yī)生說可以在休息室吃東西，我們準(zhǔn)備點(diǎn)中國菜的外賣?！彼f，“還沒來得及問候你，你還好吧？見過凱倫嗎？”

保羅想知道，哈羅德是不是可以聽見他們的談話，但就表面看來，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聽到了。

“在同一個小鎮(zhèn)上，不見面并不容易?！北Ａ_說。家人都不太清楚對于這次離婚應(yīng)該表達(dá)些什么樣的觀點(diǎn)，畢竟，就某方面而言，家里人沒有誰離過婚。好在保羅自己也不太想談?wù)撨@個話題，“她還在藝術(shù)委員會，所以她常在城區(qū)。到目前為止，我們都在盡力避免遇見彼此?！?/p>

“是說你們的關(guān)系還不錯嗎？”

“我沒想過這個，畢竟我們都要往前看?！?/p>

保羅媽媽回來了，給自己的兒子一個長長的擁抱。他也抱著自己的母親，緊緊地。這個擁抱里充滿了他對家庭的感激，這個家庭不會背叛你、離開你去和別人住在一起。

“見到你太高興了。很遺憾，這樣的天氣還要你坐飛機(jī)回來，但是見到你真的很高興。我確信你父親也會很高興的?！彼叩讲〈策?，倚在丈夫的旁邊，說：“哈羅德，你看誰回來了？是保羅?！?/p>

出于自私或者其他的原因，保羅期待著心率監(jiān)測器上能奇跡地出現(xiàn)一兩個峰值，以作為父親知道他回來的反應(yīng)。但他心跳依然平穩(wěn)，毫無變化。

貝弗利回過頭來對保羅說：“哦，上帝，你頭發(fā)的顏色怎么這么暗了？”

“媽媽，自我上大學(xué)起，你就在這么說。我的頭發(fā)五歲的時候就變成暗色了，從那時起一直如此。”

“我知道，但我一直不能接受?！眿寢屨f。

碧茨出去拿食物的時候，保羅單獨(dú)和母親在一起。期間，有個護(hù)士進(jìn)來請他們?nèi)バ菹⑹业却?，然后調(diào)校了父親病房里的儀器。

“你是怎么挺過來的？”保羅問母親。

“好吧，你知道，等你到我這個歲數(shù)的時候就清楚這種事隨時可能會發(fā)生了。兩個教堂里的朋友，都得了中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