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
“聽到那個聲音,你腦子里的一根弦就會一下子斷掉,然后你會干什么呢?會把菜刀握得更緊,會發(fā)出怪叫,就像指甲刮玻璃的那種聲音。你會繼續(xù)直挺挺站著,不停切自己的手。就像切菜一樣。像切豬肉一樣。直到意識消失,只剩下那雙手為止——”
“不要說了——”
男子的臉完全扭成了一團。他就那么扭著臉,一把抱住武澤的雙腿,用蚊子叫一樣的細細的高音嘟囔起來。他像是在坦白自己的罪行,但是聲音太含糊了,聽不清楚。
“一開始承認了不就結(jié)了……”
武澤低頭看著男子,鼻子里哼了一聲。
雖然鎖還沒換完,武澤還是打開門,把男子推進了房間。把一個開鎖的在自家門口搞哭了,這話要是傳出去了也麻煩。
“別哭了?!?/p>
男子還是抱著武澤的腿,不停地說“不是,不是”。
等到男子冷靜了一點兒,武澤才開始從頭問起。果然和武澤想的一樣,這人是個慣犯。他交代說,大約從兩個月之前開始就瞄上了這一帶的住宅,每次都是同樣的伎倆,挑選適當?shù)姆孔樱美锩娴娜送獬龅臅r候,把自家店的傳單塞進郵箱,然后把百元店里買來的強力膠擠進鎖孔。
“你就沒想過什么時候會敗露?”
“想過……想過的……”
“那為什么一直這么干?”
“因為沒有錢……沒錢……”
他邊哭邊說,大型連鎖店在鎮(zhèn)上開了分店,展開強大的宣傳攻勢,自己的小店快要倒閉了??墒俏錆捎X得這種事情自己就算知道了也沒什么用。
“你的家人呢?”
“妻子死了……孩子也不在了……說起來……說起來,妻子的死——”
“好了好了,這種事情不說也罷?!?/p>
武澤看他馬上又要開始訴說生活的艱辛,趕緊攔住他的話。男人一面用握得緊緊的拳頭拼命擦眼睛,一面唔唔唔地抽泣了半天,最后終于用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說:“一,一,一時沖動?!?/p>
“有一時沖動的慣犯么?”
武澤這一反問,男人哭得更兇了。武澤不禁有點像是在捏軟柿子的感覺,心里倒有些哭笑不得了。
“要,要讓警,警察來抓我嗎?”
男子抬起黏糊糊的臉。鼻涕眼淚都在上面,臟兮兮的。
“警察?饒了我吧?!?/p>
武澤皺起眉搖了搖頭,男子臟兮兮的臉頓時明亮起來,仿佛有一道白色的潔凈光芒忽然照到了上面一樣。
“不報警是嗎?我不會被抓去坐牢了嗎?”
“這個我可不知道啊。嗯……反正只要你自己不去自首,也沒被別人逮住,大概就沒事吧?!?/p>
“太好了……”
男子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像是從心底擠出來的一樣。
“我不是壞人。是被迫的,真的——真的,我實在是沒辦法?!?/p>
明明沒質(zhì)問他,他就開始找借口。
“你看,要真是壞人,我就開門進去了對吧?然后,什么錢啊,珠寶啊,全都偷走,對吧?我可沒干那種事喲。從來都沒干過?!?/p>
說的也是,武澤想。
“你和我說這個也——”
忽然武澤停住了,低頭盯著男子的臉問:
“你能開鎖?”
男人點點頭。
“是啊……本來就是修鎖的。”
多此一問。剛剛親眼看他干活。
“嗯,其他很多事我也能干。我的手藝還是不錯的。而且,說起來可能您不信,我還能說幾句英語,專門學過的。”
這家伙好像開始自夸起來了,真是搞不清狀況。武澤想了一會兒,提了個建議。
“一起去吃個晚飯怎么樣?”
“???我嗎?可是門鎖——”
“沒關系,這個房間里也沒什么可偷的東西?!?/p>
于是武澤領著男子去了附近一家自己常去的面館,回來的時候,順路去便利店買了圣誕節(jié)特賣剩下來的啤酒給他。兩聽裝的啤酒里附送了圣誕樹、鈴鐺、絲緞,還有鐵皮做的金色星星。都是拿來騙小孩的東西。
那件事之后過了兩個月,那家伙“快要倒閉”的店,好像真的倒閉了。他把兼做住處的小店賣了,用賣店的錢付清了零部件的賬單之后一分錢也沒剩下——那家伙這么解釋著,自做主張地搬進了武澤的住處?!罢也坏娇梢詭兔Φ娜肆??!蹦凶泳镏k嘁粯拥淖彀?,一邊哭,一邊哼哼唧唧地訴苦。這家伙除了帶麻煩過來之外,什么也帶不來,武澤想。不過真要是把他趕出去的話也很可憐。武澤決定暫且還是先讓他在這兒住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