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疑她會向任何人談心事，她不是那種人，她非常重視隱私，”她聳聳肩，說,“而且，我只認識她――大約――12個月吧 我住在隆奧頓，不是凡特威這里，所以也和她的圈子沒什么往來?！彼龘u搖頭，繼續(xù)說:“在她的病歷中，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憂郁人格的傾向，只不過……”她突然不做聲。

“只不過什么，布萊尼醫(yī)生 ”

“只不過，上次我和她談到‘自由’時，她說‘自由’是虛幻的，在現(xiàn)代社會里，根本沒有這種東西，她引述盧梭的話說:‘人生而自由，但所到之處皆受束縛?！宅?shù)贍栠_的說法，自由只有一種，就是自由選擇死亡的時間和方式?！彼y過地說,“其實也沒什么，每次和她見面，我們都會聊到類似的話題?！?/p>

“那是什么時候 ”

莎拉重重嘆了口氣?！叭齻€星期前的外出門診。糟糕的是，當(dāng)時我還半開玩笑說，死亡還不見得能‘自由’，因為醫(yī)生害怕挨告，所以做夢也別想他會給病人這種選擇?！?/p>

這位體格高大、即將退休的警官，把手搭到她手臂上安慰說:“好了，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致命的是手腕上的割痕，不是巴比妥。而且，我們很可能會朝謀殺的方向偵查?！彼麚u搖頭,“我看過很多種自殺，卻從沒見過一位老婦人為自己在浴室里安排這種盛大的場面，這可要花不少錢?；蛟S，我們活得太久，年輕人開始不耐煩了?！鄙南?，他這番話若有所指。

一個小時后，柯莫隆法醫(yī)更加不相信“謀殺”的說法?！叭绻f她不是自己了斷，”他說,“你還是請兇手自己來證實這種說法吧?！彼麄円呀?jīng)把尸體從浴缸里抬出來，連同毒舌鉤，原封不動地擺在地面一張塑料布上?！俺耸滞笊系母詈?，身上一點外傷也沒有，當(dāng)然，這個例外――”他指著皺巴巴的臀部，那里有一塊淤青，說,“這是死后血液的聚集處，不是淤傷。可憐的老家伙，根本沒有任何掙扎?！?/p>

原先靠在浴室門上的庫珀警官，上前查看尸體，帶著不以為然的表情，低聲說:“如果事先下了藥，當(dāng)然不會掙扎。”

柯莫隆扯下手套?！暗然氐交炇遥纯茨懿荒苡惺裁葱掳l(fā)現(xiàn)。不過，我建議你別抱太大希望，我不認為你那位‘超級大組長’會在這件案子上花太多時間和資源。這是我所見過的最明確的一個案子。坦白說，除非解剖后有什么特別的發(fā)現(xiàn)，要不然，我會主張這是一樁自殺?！?/p>

“醫(yī)生，你自己覺得呢 這些蕁麻告訴我，這是一件謀殺案，要不然干嗎要在臨死前花這些冤枉錢 ”

“或許，是自我滿足吧。拜托，老兄，這是沒什么道理可講的。他們要自我了斷時，壓根不會想到‘自殺’這兩個字。不過，”他認真地說,“我倒很奇怪，她沒有留下任何遺書，她頭上這玩意兒太戲劇性，我本來以為她會有所解釋?！彼_始把塑料布折起來?！叭プx讀《哈姆雷特》吧，”他說,“我猜，答案可能在里頭?！?/p>

史畢特夫婦就像兩個幽靈在書房里兜圈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庫珀警官甚至懷疑這兩人有點“不正常”。兩個人都不和他的眼光接觸，每回答一個問題前，都要無言對望一眼。“布萊尼醫(yī)生告訴我，吉勒拜太太有個女兒在倫敦，有個外孫女在念寄宿學(xué)校，”他說,“你能不能告訴我，她們叫什么名字 怎樣聯(lián)絡(luò)她們 ”

“她的文件都保存得很完整。”史畢特太太在獲得先生某種方式的應(yīng)允后，終于開口說話?！澳憧梢栽谶@些文件里找到，”她朝書桌和桌邊的橡木柜子點了點頭，說,“就在那里頭的某個角落，很整齊地放著，總是這么整齊?！?/p>

“你不知道她女兒的名字 ”

“拉斯勒太太，”等了一會兒，她先生才接口道,“喬安娜?拉斯勒?！彼言染拖麓沟糜悬c怪異（仿佛經(jīng)過多次接扯）的下唇再往下拉。她太太皺著眉頭，朝他手腕打了一下，而他把那只手塞進口袋里。這么孩子氣，庫珀心想，吉勒拜太太搞不好是因為同情，才雇用這對夫妻。

“孫女叫什么名字 ”

“拉斯勒小姐?！笔樊吿靥f。

“知道她的名字嗎 ”

“魯思，”她獲得丈夫的同意后，說道,“兩人都不好相處，拉斯勒太太為了花園的工作，對史畢特先生很無禮，拉斯勒小姐則為了打掃的事，對珍妮很不客氣。”

“珍妮 ”他問,“誰是珍妮 ”

“珍妮就是史畢特太太?！?/p>

“原來如此，”庫珀親切地說,“珍妮，發(fā)現(xiàn)吉勒拜太太躺在浴缸里，一定把你嚇壞了?！?/p>

“噢，真是……”她抓著丈夫的手臂說,“太恐怖、太恐怖了!”她的聲調(diào)拉高，幾近哀嚎。

帶著點猶豫（擔(dān)心引起更尖銳的聲音），庫珀從口袋中拿出裝著水果刀的塑料袋，平擺在自己寬闊的手掌上。“我不希望加深你的痛苦，不過，你認得它嗎 有沒有見過這把刀 ”

她停止哀嚎，雙唇痛苦地緊閉著，推了推丈夫，要他開口。“在廚房抽屜里，”他說,“這把刀原本放在廚房的抽屜里頭?！彼糁芰洗?，摸了一下刀柄，說:“我在上頭刻了個‘ｈ’代表屋里（house）用，放在工具房里的那把，上頭刻著‘ｇ’，表示花園（garden）用?！?/p>

庫珀檢視了粗糙的“ｈ”字后，一邊點點頭，一邊把塑料袋放入口袋里?！爸x謝你，我還需要花園用的另一把來比對。待會兒談完后，我會請一位警員陪你去拿。”他友善地微笑著說:“我相信，你應(yīng)該有屋子里所有的鑰匙，可以讓我看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