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有當時的事實,當時有當時的情緒;今天如何,不在我這觀察結論之內。
毛澤東的會談
在延安談話最多的是和毛澤東先生,前后共談八次。有兩次不重要,一是他設宴招待的一次,又一次是臨走之前,他來送行。其余六次,每次時間多半很長,至少亦兩個鐘頭。最長者,就是通宵達旦。——這樣有兩次。因為毛先生夜里不睡覺,而白天睡。談話多從晚飯后開始,不知不覺到天明。他這種生活習慣,聽說是在軍中養(yǎng)成的。夜里面他將作戰(zhàn)計劃做好,次日大家出去作戰(zhàn),他便睡覺,傍晚起來,聽取報告,又做計劃入夜。明天大家作戰(zhàn),他又睡覺了。
毛先生民國七八年曾在北京大學圖書館中做事,而那時我正在北大教書。毛先生的老師(又其岳父)楊懷中先生(昌濟)又同時教授于哲學系,彼此相好。楊老先生住居地安門豆腐池胡同,毛先生亦隨他同住。我去看楊先生,亦和他碰過面。——這是一點舊緣。此番會晤,在我印象上甚好。古時諸葛公稱關美髯曰逸群絕倫,我今亦有此嘆。他不落俗套,沒有矯飾,從容,自然而親切。彼此雖有爭辯,而心里沒有不舒服之感。大致每次都可以讓你很舒服的回去。
他于聽你談話時,喜用筆隨手記錄。禿筆粗墨,在大紙上橫行寫來如飛。我一邊談,他一邊寫。我談完,他便手指所記要點,一條一條答復。條理清楚,句句到題。我將我的一兩種小冊子,和四十萬言的一部《鄉(xiāng)村建設理論》都贈他,請他指教。隔一天再見面時,他取出一沓紙來,紙上已將我書內要點,或他認為好的地方,皆摘錄排列,井井有條。這都是可佩服之處。不過他太忙,雖喜歡看書,未能沉潛反復。況對我的書,似未能全部看完一遍?!@是我一點小不痛快。
從旁看他的生活起居,看他的身體,不免使人替他擔心。夜間不睡是其一例。還有嗜煙嗜酒,亦太過。談話時,他為你斟茶,而自酌酒。酒是白酒,亦用不著萊肴。煙亦恒不離手。我曾問他的健康如何,他答我說,人家傳我有肺病,醫(yī)生檢查過沒有的,但我患神經衰弱。在他們的社會中,似對他特別優(yōu)待。飲食(夜間同飯所見)卻看來亦儉素。唯所住屋內,不火自暖。是從屋外掘地,轉于地下燒煤,所費不貲。在全延安更無此設備。又他出門走路,有四衛(wèi)士相隨,別的人俱未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