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戰(zhàn)北平
回到公安廳,孫銘堂將兩起滅門命案以及其關(guān)聯(lián)性向上面匯報了,請求上面盡快發(fā)布搜捕令,去日本商會處搜捕兇手。另外,他通過青幫殘余勢力和以前地下黨的關(guān)系,搜尋黑檔案,想趕在兇手之前尋到“屠櫻小組”剩余的另外兩個人——侯入將和孽海花的下落。
上面很快批下搜捕令,孫銘堂與李隊長帶著一對刑偵隊員匆匆趕往日本商會處,然而卻撲了個空。商會處的佐藤處長迫于壓力,說那個日本女人自稱宮野明美,是他在東京“愛馬社”遛馬時認(rèn)識的,去年隨他來到中國,成了他的情婦。自從那天下午,她出去遛馬后,就再也沒有回來。佐藤處長也沒有派人尋找,因為宮野明美出門不歸是常有的事了。
孫銘堂帶著小胡進(jìn)了宮野明美的房間,那是一間日式的小木房,擺著兩張榻榻米和一張矮矮的木床。墻壁上掛著日本天皇圖和幾張奔馬圖。他們在室內(nèi)仔細(xì)搜了一番,除了一些貴重的衣服外,幾乎沒有什么東西。
梳妝臺上擺著的化妝品引起了孫銘堂的注意,他在潛伏時常常會喬裝,所以對化妝品頗有研究。他擰開每個化妝品的蓋子,捏起來聞一聞,看一下用量,心中有了些底:這個女人慣用藍(lán)色唇膏和眼影,喜歡用假胡子和粗短的假眉毛——她善于女扮男裝!
這時,梳妝臺上的一個小銅匣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打開匣子,里面現(xiàn)出一把薄如紙片的剔眉刀,眉刀刀口上缺了三個口子,孫銘堂的腦海中閃電般劃過一個景象:
十年前,孽?;N著蘭花指幫他喬裝,手上一把缺口的剔眉刀“嚓嚓”修著他的頭發(fā)和眉毛,眉刀上映出孽?;菑埓祻椏善频哪槨鞘且粡埱逍愕孟衽说哪?!
孫銘堂盯著那把眉刀,心弦顫動不已,難道孽?;ㄒ呀?jīng)被宮野明美殺了,或者,宮野明美就是孽?;??他不敢再想象下去。
小胡忽然“咦”了一聲,對著梳妝鏡說道:“這個鏡子上好像有東西?”
孫銘堂也感覺到了,拿手蘸了蘸,放到鼻下一聞,卻是唇膏。宮野明美為什么把唇膏涂在鏡子上?他往后退了幾步,鏡子上似乎用唇膏寫了些日文。他捏起粉拍子沾了些白粉,沖著鏡子吹了吹,上面漸漸顯出一句斜著寫下的日文:
“殺——天——皇——特——使——者——滅——門?!?/p>
孫銘堂倒抽一口涼氣,兇手果然是沖著“屠櫻小組”而來!這個宮野明美到底是什么身份,他與天皇特使又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孫銘堂在商會處周邊安插下幾個探子,便匆匆回家,向妻子和幾個傭人囑咐一番,讓她們處處小心,又在家附近安插下探子,這才滿懷憂慮地回到公安廳。
剛抵達(dá)辦公室,電話就響了,那邊一個聲音道:“副局長,查到侯入將和孽?;ǖ南?,解放后他們一直潛藏在北京!侯入將軍統(tǒng)特務(wù)的身份半年前暴露,被關(guān)押在團(tuán)河農(nóng)場進(jìn)行改造——對了,他是自首的!孽海花在我們抓捕的過程中神秘失蹤!”
孫銘堂原以為兩人可能已經(jīng)被暗殺,想不到還在人世,心中一喜,道:“好,我近日去北京,你安排一下,我要見侯入將一面!還有,安排兩個獄警專門看守他,不要讓任何可疑的人接近他!他現(xiàn)在的處境很危險!”
掛了電話,孫銘堂叫來李隊長,吩咐道:“我要去一趟北京,宮野明美可能會追殺我,你安排人手,隨時注意上下飛機(jī)的旅客!有可疑的人,立刻盤查!”
孫銘堂布置好眼線,帶著小胡驅(qū)車向機(jī)場趕去。一路上,他讓小胡放慢車速,搖下車窗,有意引起路邊人群的注意。他深知兇手可能就藏在附近,為了家人的安全,他必須將自己暴露出來,讓兇手圍著自己打轉(zhuǎn)。
候機(jī)的時候,孫銘堂讓小胡給幾家報社打了電話,就地召開兩起滅門慘案的新聞發(fā)布會。然后,在閃光燈的照耀下,他踏上了去北京的飛機(jī)。
抵達(dá)北京,北京警局早已派人等候著。孫銘堂從警車上看著北京錯綜復(fù)雜的胡同,想起十年前在這里與軍統(tǒng)特工謀劃暗殺天皇特使的往事,不由唏噓不已。當(dāng)年街頭巷尾都是鬼子,而今,江山已回到國人手中,民生欣榮,那些犧牲的仁人志士總算也能含笑九泉了。
團(tuán)河農(nóng)場位于北京南郊,關(guān)押著大量的政治犯。兩個獄警押著侯入將來到隔離室,侯入將見到孫銘堂面色變了一下,孫銘堂對獄警點了點頭,兩個獄警出去了。
孫銘堂上前握住侯入將的手,嘆道:“侯兄,十年不見,我們都老了?!庇趾敛浑[瞞地將自己潛伏的身份說了出來。
侯入將苦笑一聲,只道:“我沒有什么可說的,只能欽佩你的膽識,當(dāng)年你選對了黨派。”
兩人寒暄罷,孫銘堂忽道:“侯兄,我有一事相問,當(dāng)年‘屠櫻七人組’剩下五人,只有你和孽?;ɡ^續(xù)留在了北平,你在被捕前與他可曾有過聯(lián)絡(luò)?”
侯入將忽然咬牙切齒道:“豈止是聯(lián)絡(luò)!”
孫銘堂沒有注意他的表情,繼續(xù)道:“‘屠櫻小組’中的張大發(fā)和王四川相繼在上海被人滅門,我掌握了證據(jù),日本那邊派來殺手,想為當(dāng)年被刺的天皇特使復(fù)仇!只怕……”
侯入將瞪圓了眼睛:“你們抓到兇手了?”
孫銘堂道:“沒有,但我有把握,殺手已經(jīng)潛入了北京!我也是他的刺殺對象之一,他不會放過我的!”他又意味深長地看一眼侯入將,“還有你!”
侯入將手上的鐐銬發(fā)出聲響,他的手在顫抖:“這么說,我的行蹤也已經(jīng)暴露了?”
孫銘堂點燃一支煙,送到他口中,自己也點了一根煙,說道:“你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p>
侯入將狠狠地抽了幾口煙,半晌說道:“你知道我當(dāng)年為什么會被捕嗎?因為我在躲一個人——不,他簡直就是個惡鬼!我知道我遲早有一天會被他殺死,所以我寧愿選擇自首,來蹲大牢!”
孫銘堂心中一沉,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xiàn)在腦海中:“你在躲孽海花?”
侯入將狐疑地看他一眼,眼中起了一層仇恨的霧氣,說道:“不錯!那天我們五人在胡同里分貝后,我和孽海花連夜逃跑,在一個荒村里躲了起來,后來我們冒充了荒村里兩個死去的農(nóng)民,挺了過去。鬼子被打跑后,我們聯(lián)系軍統(tǒng)組織,卻怎么也聯(lián)系不上!上線都死了,我們成了死棋!后來解放了,那兩個死去的農(nóng)民的親戚從外面逃荒回來,他們懷疑我們殺了那兩個農(nóng)民,于是偷偷報了警。我們稀里糊涂地被抓,以為軍統(tǒng)特工的身份暴露,連夜跑了。
“孽海花這個狗娘養(yǎng)的是戲子出身,會易容術(shù),他喬裝成一個算命的,把我扮成個賣狗皮膏藥的。我們一路上奔走討生活,就那么過了半年,我厭倦了,漸漸想回老家。孽?;ň透以诼飞仙⒘恕N业睦掀藕⒆佣荚?,還有我瞎眼的老娘,他們都還認(rèn)得我。
“誰知,我的好日子過了不到一個月,有一天晚上,我從天橋賣老鼠藥回來,一推開門——天啊,我看到了什么!老婆孩子的尸體!我聽到廚房里有響聲,去門口抓了塊磚頭就沖了進(jìn)去,我看到了孽?;?!那個畜生翹著個蘭花指,揮著把剔骨刀,在砍我娘!他看到了我,鬼里鬼氣地笑了一聲,就撲了上來。我在天橋也是個賣把式的,他跟我斗了一回,剔骨刀折斷了,他跟個貍貓一樣躥上了窗戶,跳了下去。我出去追,哪里還有他的影兒!
“我埋了妻兒老小的尸體,警局那邊就有人聞風(fēng)而來——鄰居報了警!當(dāng)時一時膽怯,唯恐自己一不留神就被孽?;ńo暗算了,報不了家仇,于是我當(dāng)場自首,說出自己軍統(tǒng)特工的身份,把孽?;ü┝顺鰜?!本想借助警方的力量迅速送他進(jìn)鬼門關(guān),誰知那個畜生早沒了影兒!我悔??!如果能出去,追到天涯海角,我都要親手宰了他!”他惡狠狠地說完最后一句,將煙頭掐滅。
孫銘堂聽完,沉默良久,他本以為兇手就是那個日本女人宮野明美,現(xiàn)在這個想法開始動搖了。難道兇手一直是孽海花?他為什么要追殺“屠櫻小組”的人,莫非他是要滅口以保全自己?不對,宮野明美是去年剛到上海的,他一直在上海尋仇,孽?;ㄒ恢痹诒本?。難道兇手是兩個人?或者,他們本來就是一伙的?他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臨走時,孫銘堂忽然說:“如果我向上面申請保釋你,你愿意成為靶子將兇手釣出來嗎?”
侯入將眼中露出興奮的光色:“只要能抓住那個畜生,不要說是將我當(dāng)靶子,就是將我大卸八塊,我也認(rè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