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監(jiān)獄,孫銘堂向上面發(fā)出緊急電報,上面鑒于他潛伏時的出色表現(xiàn),批準了他保釋軍統(tǒng)要犯侯入將協(xié)同破案的請示。孫銘堂還得到上級的審批,將軍統(tǒng)人物侯入將出獄的事透露給了北京的媒體,當年絕密的“屠櫻行動”也曝了光,他借著媒體,把繼續(xù)尋找“屠櫻英雄”的消息傳開了。
侯入將被保釋后,先去老家上了一回墳,隨同孫銘堂、小胡乘著一輛警車向孽?;ǖ睦霞叶ァO銘堂查閱了孽?;ǖ暮跈n案,他是戲班子出身,后來戲班子的老板被鬼子殺了,他就投奔了同鄉(xiāng)麻景賢,不久跟著麻景賢進了軍統(tǒng)局,成了北平站行動組的成員。“孽?;ā笔莻€藝名,他的真名叫吳小虎,是個孤兒,老家有個奶奶和一個姐姐吳小蘭。孫銘堂盯著孽?;ê跈n案上的黑白照片,沉吟良久,他實在想不出這個看似柔弱的男子會是個兇殘暴戾的殺人兇手。
如果殺死張大發(fā)和王四川的不是孽海花,那么孽?;〞粫彩菤⑹肿窔⒌膶ο笾唬克氖й檿粫蚕褡约阂粯?,是為著躲避日本殺手?如果是這樣,他必須保護孽?;ㄒ约八募胰耍?/p>
孽?;ǖ睦霞椅挥谕醺?,在一間四合院中。吳家招了了女婿,吳奶奶正在門口的棗樹下給孫兒把尿,見來了幾個陌生人,沖里面叫道:“蘭子,有人找!”
一個衣著干凈的女人走了出來,他見了孫銘堂三個,疑惑道:“你們是……”
“大姐,我們是孽?;ā?,吳小虎的朋友,有事找他?!毙『嗣莻€小孩的頭,將一包禮物送上去,“這是見面禮,大姐一定收下!”
吳小蘭狐疑道:“哦?虎子半年前就失蹤了!”她接下禮物,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我那弟弟他啊,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孫銘堂沖里屋掃了一眼,莫名地問了一句:“聽說吳小虎喜歡馬?”
吳小蘭正要應答,吳奶奶接口道:“馬?虎子這孩子命苦,從小連馬都沒見過,怎么會喜歡馬?這孩子喜歡戲劇是正經的,五六歲就入了戲班子做學徒!唉,我的虎子,他到哪兒去了?也不知道回來看看老人家我!”說著,老人落下幾滴老淚。
孫銘堂注意到院子里空著一間房子,上面的鎖都銹蝕了,想來應該是孽?;ǖ淖∷?,便道:“老人家,你看,我們千里迢迢地過來了,就想見一見吳小虎。實話告訴了你,我們也是唱戲的出身,本來想找吳小虎合伙在北京進點貨,做點小本生意!外面的旅館我們住不起也不敢住,如果老人家不介意,我們想在你這兒租間房先住幾天。”
吳小蘭面露難色,說道:“這事,等我當家的回來再說吧?!?/p>
吳奶奶卻道:“你們是虎子的朋友,談什么房租不房租的,都是一家人,你們要想住就住吧,那里有房空著呢。老人家只有一個心愿,你們能幫我找到虎子,讓他無論如何回家來,看我這身體,也沒多少日子了?!?/p>
孫銘堂三人連忙道謝。吳小蘭將那間上鎖的房間打開,又找來幾團棉絮,鋪在破敗的木床上。墻壁上掛著孽海花的黑白鑲框照,那是一張戲劇照,扮相是《三娘教子》中的王春娥,孽?;ù┲嘁卵b,長袖拖到地面,翹著蘭花指,一張上粉的臉上有說不出的凄涼,甚至有幾份——鬼氣。孫銘堂看著那張鑲框照,莫名覺得,更像是一幅遺照!
等吳小蘭離開,孫銘堂掩上門說道:“我們在這里先住一段時間,晚上輪流守夜!”
小胡拿雞毛撣子掃著蜘蛛網,問到:“副局長,你真有把握,那個殺手會找上門來?”
侯入將也小聲道:“孽?;菑P狡猾得很,我們在院子外面停了警車,他怎么會送上門來?”
孫銘堂拿手指頭敲了敲額頭,壓低聲音道:“剛才我問那個老人家,孽?;ㄊ欠裣矚g馬,老人家否定了。如此看來,在上海滅門張大全和王四川的絕不是孽?;?!據我這么多年對日本特工的了解,他們?yōu)榱诉_到目的,會不惜魚死網破!那個宮野明美手段殘忍至極,我的經驗告訴我,她絕不會錯過將我們兩個一起殺死的機會!院子外的那輛警車會把她引過來!”他從門縫中看出去,吳小蘭正小聲跟吳奶奶說著什么,似乎對他們的身份很懷疑,“還有,我們要隨時保護這家人的安全!”
小胡道:“我還是不明白,我們?yōu)槭裁匆x擇孽?;ǖ募??”
孫銘堂道:“造成一個假象,孽?;ㄒ才c我們聚在了一起!那么,宮野明美就是一石三鳥了!況且,如果我們呆在監(jiān)獄或者別的地方,絕不會有這里讓殺手覺得有把握,也難以勾起殺手的欲望!”
小胡和侯入將聽了,都將信將疑。
傍晚,吳小蘭帶著她的丈夫,一個體態(tài)瘦長的漢子來見三人,那個漢子是個知識分子,戴著圓邊眼鏡,與孫銘堂聊了幾句,心中的疑慮便打消了大半,提到院子外停著的警車,孫銘堂笑道:“這是一個警局的朋友借的,我們要在北京進貨,怕給黑了,用警車壯壯膽。再說,有警車也好過關卡不是?”
三人在四合院里一住就是兩個月,白日里開著警車閑逛,晚上便回來住宿。小胡和侯入將漸漸地失去了耐心。孫銘堂也有些心焦,常常失眠,門外一陣風也會令他警覺許久。
這一天晚上,孫銘堂切了幾斤豬頭肉,請來吳家四口一起喝酒,到了晚上十一點才散去。小胡多喝了幾杯,半夜被尿憋醒了,爬起來去廁所。
其時已是深秋時節(jié),風聲蕭瑟,院子里的棗樹葉落得精光,枝丫在風中叫得刺耳。小胡搖搖晃晃的走出房門,去院子另一頭的墻角。他剛剛拉下拉鏈準備小便,墻頭那邊忽而一個影子晃了一下,在寒夜里甚是詭異。
小胡神經質地把手指著墻頭,下身失禁了,失聲道:“青……衣……”
他的話音未落,風中“嗤”的一聲,一顆子彈直射入他的眉心,跟著從后腦勺飛了出去,血光四濺。
當晚值夜的是孫銘堂,他正打著盹,聽到小胡模糊的叫聲和那聲消音槍聲,睡意頓消,從枕頭下摸出手槍,從窗戶跳了下去,沿著院墻小心翼翼地繞過去。他知道殺手就躲在黑暗中,自己稍一暴露就只有死路一條!
慘淡的星光下,一個苗條的黑影躍下墻頭,鬼魅般向著北方飄去。那黑影穿著長袖衫,影影綽綽的,像是一個飄忽的白紙風箏。
孫銘堂大喝一聲:“站??!我要開槍了!”
那個黑影忽然轉過頭來,他的半張臉映在星光下——那是半張上了戲妝的粉白臉!正是孽?;ǚ坷镧R框中的黑白戲劇照上的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