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筆直的馬路，插進去一條筆直的不算狹窄的胡同。胡同幽靜、深邃，綠蔭如蓋，樹木成列。大樹掩映中的一座四合院，很大、很深，有三進瓦房。就在這座四合院后院的三間小西屋里，44歲的蕭乾，和比他小17歲的文潔若，平靜地開始了他們的夫妻生活。然而，單為懸殊的年齡，以文潔若來說，在那個年代，在那樣的社會，在遠離文化的文化地帶，在傳統(tǒng)背景影響下的人的思想、生活與行為方式，以及輻射它們之上的光與色，就都具有著讓人窒息的特殊意涵。更不要說蕭乾還結(jié)過三次婚，拖著一個小男孩，讓文潔若的心理上更無形地背著個沉重的“包袱”。

婚前，要過的第一關(guān)當然首先是文家，是文潔若的媽媽。

女兒幸福，是她自我意識工程的一部分。聽說女兒即將下嫁蕭乾，作為母親的她輕輕嘆了口氣，說：

“你死去的外公的主張是：寧可讓閨女嫁給叫花子，也不嫁給二婚的，何況又有個娃娃?！?/p>

文潔若不是受傳統(tǒng)腐蝕的人。她對任何傳統(tǒng)正統(tǒng)的想法一概嗤之以鼻。她翻出父母當年的結(jié)婚照給她媽看，說：

“您瞧，當年您和爸爸是郎才女貌，年齡相當，又都是初婚，婚禮多么隆重。但那是包辦婚姻。您能說您的婚姻是美滿的嗎?”

“你二姐是自由戀愛了，要和有家室的好，結(jié)果又怎樣?”

文潔若的二姐文樹新，是個反封建的女杰，性格活潑，追求革命，向往進步，在孔德學(xué)校讀書的時候，和孔德學(xué)校校長楊晦談戀愛，１９３４年４月私奔去了上海。楊晦有妻有女，他們的事鬧得沸沸揚揚，還上了當時的小報。吳祖光和文潔若的大姐是同學(xué)，他告訴文潔若，小報上畫的是她二姐騎著一只毛驢，牽驢者正是楊晦，背景是西山。１９３５年，可憐二姐生下一個女兒(名楊江城)后，沒幾天就病死在醫(yī)院里。文潔若見媽媽提到二姐，想到她那令人震驚的命運，一時語塞。頓了一下，就又說：

“二姐走的路并不錯。她是自由自在地創(chuàng)造自我。她早死是命，并不是因為她選擇了這條路。”

母親沒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