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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8)

風(fēng)語 作者:麥家


老孫出去,合上門,去查看了兩邊包間,見無一人,便回來立在包間前,臉上不無疑惑。他心想,咫尺之外就有辦公室,你不去,非要到茶館來談事,而且你一個皮革商人搞得這么神神秘秘、威威風(fēng)風(fēng),誰信嘛。

“來,陳先生,喝茶,喝茶?!?/p>

“陸所長不把話說明,這茶我可能是喝不下肚的。”

“陳先生見外了,莫非我有什么話是黑的,不是白的,要專此澄清道明?”

“恐怕連這片子上的東西都是黑的吧?!?/p>

“先生是明白人,好眼力。這樣吧,陳先生,咱們打開窗來說亮話,名片上的頭銜果然是假的,我的真實身份是吃軍餉的,官級不大不小,某部情報處處長?!?/p>

老孫在門外聽到這里,嚇得臉都綠了,連忙警覺地四顧。

“非常感謝陸所長坦誠相告,不過 ”

“不過什么,說來聽聽,我既然與您坦誠相見,您也不必藏藏掖掖。”

“我乃平民百姓一個,有什么好藏可掖的。我在想 陸所長系軍中要人,對我來說如同天外之人,所以更加不解您找我來是為了哪般?”

“目的只有一個,招賢納才,希望您到我那兒去工作。”

陳家鵠愣了一下,突然大笑道:“原來是來給我送飯碗的,謝謝,謝謝??墒悄懔私馕覇??陸所長,你招賢納才,我有何德何能來捧您的飯碗?謝謝您的賞識,陸所長,情我領(lǐng)了,但是有名無實的利祿本人實在不敢冒領(lǐng),你還是另請高明吧?!?/p>

陸所長淺淺一笑,“我當(dāng)然了解你?!比缓髲娜莶黄龋告傅纴?,“陳家鵠,現(xiàn)年二十八歲,浙江富陽人。早年就讀南京中央大學(xué)附中,后因?qū)W業(yè)出眾,連跳兩級,直接保舉升讀大學(xué)。大學(xué)期間,您代表國人東渡日本,參加菲力斯亞洲數(shù)學(xué)競賽,名列亞軍,載譽而歸。大學(xué)畢業(yè)后,被公派赴日本早稻田大學(xué)留學(xué),投寄一代數(shù)學(xué)宗師炎武次二門下,攻讀數(shù)學(xué)博士。后因故與日本國政府交惡,改赴美國耶魯大學(xué)深造,年前獲得博士學(xué)位。從古都南京,到異國他鄉(xiāng),您在數(shù)學(xué)上的才華,盡人皆知?!?/p>

陳家鵠擺擺手,“夠了,看來你為了我真是費盡心機了,打探出這么多事情,不愧是情報處長。”

陸所長說:“請先生不要介意,我們了解這些只是工作需要,沒有別的意思。”

陳家鵠說:“不介意。不過我這人有個毛病,不喜歡被人打探,也不喜歡打探別人。您的門下我是無心寄身的,因為您干的就是打探別人的事?!?/p>

陸所長說:“現(xiàn)在是大敵當(dāng)前,全民為兵,有識之士都在為抗日出謀出力。您陳先生學(xué)貫中西,見多識廣,正是我們急需的良才,我們需要您,希望先生不要拒絕。”

陳家鵠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我陳某此時回國正是心懷報國之志,但陸所長的誠意實在不敢領(lǐng)受?!?/p>

陸所長勸他,“你不要這么快拒絕,現(xiàn)在沒有想好我可以給您想的時間,一天,兩天,都可以,不必這么貿(mào)然拒絕?!?/p>

陳家鵠搖頭,“絕非貿(mào)然,貴處的門檻太高,我陳某實在不敢高攀,請陸所長諒解。”

陸所長看著外溢的茶水在茶幾上蜿蜒而下,無語,直到陳家鵠欲起身告辭方才阻攔道:“且慢,陳先生,且慢,既來之則安之,不必如此性急,我們再談?wù)?。?/p>

“沒必要了?!标惣淫]斷然拒絕。

“您認(rèn)為沒有談的必要,而我覺得恰恰相反?!标懰L又給他添了茶水,笑道,“我覺得我們很有必要談下去,您剛才也說了,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您心懷報國之志,我那里正是實現(xiàn)你理想之所,又為何拒絕?”

陳家鵠說:“條條大路通羅馬,報國并非只有你這邊一條路?!?/p>

陸所長問:“我這條路有何不妥?”

陳家鵠猶豫一會兒,“恕我直言,我對您這種部門沒有好感?!?/p>

陸所長笑道:“您認(rèn)為我這是什么部門?”

陳家鵠指指名片,“還用我說嗎?這張片子就已經(jīng)說明一切。你看,改頭換面,埋名隱姓,秘而不宣,疑神疑鬼?!敝噶酥该A饷胬蠈O模糊的身影,又說,“他此刻的模樣就是您這種部門的特點,人無面目,只有模糊的影子。也許您并不叫陸從駿,是吧?”

陸所長爽朗而笑,“這都是為了安全的需要?!?/p>

陳家鵠道:“換句話說,也就是您的工作缺乏安全感?!?/p>

“所以您害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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