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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7)

風語 作者:麥家


陳家鵠在老孫的連請帶拉下,猶猶豫豫地上了車。

可以說好事成雙,也可以說壞事成堆。老孫的車剛開走,又一輛黑色轎車接踵而至,停在幾乎就是老孫剛才停車的地方??窜嚺普眨敲绹笫桂^的車子。車上下來的人叫薩根,是美國大使館的機要員。他中等個頭,四五十歲,戴眼鏡,大胡子,但看長相又有點像東方人。他下車后,也像老孫一樣,徑直往陳家走去。

躲在對面不同房間里的小周和老錢,都從窗戶里看見,薩根一邊看著手上的地址,一邊滿懷欣喜地走過來,最后立在陳家門前,小心翼翼地敲門。

陳母聞聲出來,見是外國人,一時發(fā)愣,問他:“請問你找誰?”

“夫人,你好?!彼_根的中文說得不錯,“請問這個地址是這兒嗎?”

陳母看了地址,露出警覺,“是這兒,請問你要找誰?”

薩根說:“我找小澤惠子,我是他父親的朋友?!?/p>

陳母哦一聲,努力地擠出笑意,“請進,請進?!币贿叴舐暫盎葑映鰜斫涌?。

昨天石永偉來訪的事,讓惠子多少覺察到母親對他見外人有顧慮,所以剛才聽到有客人來訪,她知趣地準備去樓上回避一下,聽到喊聲又回頭了。她沒有馬上認出薩根,倒是薩根一下認出她來,“惠子,不認識我了?你昨天給我打過電話的?!?/p>

惠子驚喜地沖上來,“哎喲,是薩根叔叔,您這么快就來了?”昨天陳家鵠陪她去郵局打電話,找的就是這位老外。

薩根掏出一封信,幽默地說:“是它要我快來的。”

惠子看著信封,“是我爸爸的信嗎?”

薩根說:“是,令尊的信一個月前就來了,而你卻姍姍來遲,一定是戰(zhàn)火拖住了你們的后腿吧?要不你們應該早到家了。”

惠子說:“是的,我們在路上不是很順利?!?/p>

薩根笑道:“真沒想到,在這兒還能碰到你,用一句中國話說這就叫緣分啊,有緣千里來相會?!?/p>

惠子樂陶陶地給薩根拉來椅子請他坐,順手把信塞進了自己的口袋里。

薩根指指她口袋,“哎,這是給我的信哦?!?/p>

惠子這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把信還給薩根。

薩根笑道:“我今天回去就給令尊拍電報,告訴他已經見到你了,也許要不了多久,你就會收到他的信。這封信嘛,還是物歸原主?!闭f著,把信收了起來。

老孫領著陳家鵠走進渝字樓,過堂走梯,上了二樓。二樓左邊是個飯館,正是午間,熱鬧得很。右邊是個喝茶的地方,相對要清靜一些。陳家鵠亦步亦趨跟著老孫走進茶館,老孫熟門熟路地帶他走進一個小包間,迎面即見陸所長正在里面品茶閱報,優(yōu)哉游哉的。

“陳先生好,冒昧打攪,請勿見怪?!标懰L起身相迎,彬彬有禮地請陳家鵠入室。

“您是 ”

“陸從駿?!?/p>

“他就是我們陸所長,”老孫介紹道,“剛才我已經給過你名片。”

“你就是陸所長,”陳家鵠背誦道,“中美皮革技術合作研究所陸從駿所長。”

“幸會,幸會?!标懰L熱烈地握住了陳家鵠的手,“久仰,久仰?!?/p>

陳家鵠仿佛聞到一股異味,心里有種不祥之感,手握得非常僵硬,話也說得直通通的,“不知陸所長有何吩咐?”

“豈敢吩咐您?”陳所長笑聲朗朗,“您是留洋歸來的大博士,大名鼎鼎的大人物,我陸某區(qū)區(qū)一個所長,豈敢吩咐您。來,坐,坐下聊,我們邊喝茶邊聊。”陳家鵠坐了,估摸著對方的動機,說道:“陸所長這話我聽著不知怎么的,總覺得話里有話,帶刺帶角的。我看,雖然初次見面,但咱們不必繞彎子,直說無妨,我洗耳恭聽?!标惣淫]下的是猛藥,準備速戰(zhàn)速決。

陸所長不急,“還是先喝茶?!彼o退了服務生,親自為陳家鵠斟茶,一邊對老孫指指兩邊的包間,吩咐道,“去看看,有沒有人,有人就請勞駕一下,我要跟陳先生說點小話,不便讓外人聽見。完了你就守在門口吧,這戰(zhàn)爭把人心都打壞了,還是小心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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