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個星期六，每當我和蒂姆與杰米·戴蒙通話，他總是這樣對我們說：“我們正在取得進展。我們很樂觀，但還有很多工作要做?！睕]有其他選擇是一件令人傷透腦筋的事。周六晚，我們終于與杰米有了一次令人振奮的談話，那時候，他聽起來似乎已經(jīng)決定要買下貝爾斯登——只是在董事會方面還有幾件事要解決。

我們放心地讓杰米繼續(xù)與他的董事們溝通。如果有問題，他會在次日一早的第一時間聯(lián)系蒂姆。如果沒有問題，我們就在周日稍晚些時候再談。這么多天來，我第一次睡了個好覺。

■2008年3月16日，星期天

次日一早，我準備參加幾個預訂好的電視談話節(jié)目，回答有關(guān)這次拯救行動的問題。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聯(lián)系蒂姆。我們兩個都沒有收到杰米的消息，這是件好事。我在早上7點30分左右動身前往演播室，腦子里默默提醒自己絲毫不要透露整個談判過程，只是嚴格地按我精心準備的談話要點來講。我首先錄制了ABC的《本周》（ThisWeek）節(jié)目。主持人喬治·斯特凡諾普洛斯（GeorgeStephanopoulos）直指公眾所關(guān)心的問題，問我政府有沒有用納稅人的錢去拯救華爾街。

“我們很清楚道德風險問題，”我說，“我最關(guān)心的是我們金融系統(tǒng)的穩(wěn)定?！?/p>

“還有其他情況類似于貝爾斯登的銀行嗎？”他想知道，“這是否只是一個開端？”

“我們的金融機構(gòu)，我們的銀行和投資銀行，都很有實力，”我強調(diào)說，“我們的市場富有生命力，非常靈活。我很有信心我們能夠渡過這一難關(guān)?！?/p>

我的話并不違心。回想起來，盡管我對市場狀況有所擔心，但我根本沒有預料到接下來的幾個月將會發(fā)生的那些事情。那個時候，我還很樂觀地認為杰米會出手相助，我們能夠解決貝爾斯登的問題并讓局勢平息下來。但我不知道的是，就在我一個接一個地參加那些節(jié)目的時候［在《本周》之后，我又接受了CNN的沃爾夫·布利策（WolfBlitzer）和福克斯新聞頻道的克里斯·華萊士（ChrisWallace）的采訪］，局勢已經(jīng)風云突變。尼爾已經(jīng)致電我的新聞副官布魯克利·麥克勞克林（BrooklyMcLaughlin），帶來了壞消息。陪伴我參加節(jié)目的布魯克利希望我集中精力接受采訪，所以直到上午10點之后我準備回家的時候，她才告訴我出了問題，要我聯(lián)系尼爾。尼爾說摩根大通不愿意再繼續(xù)下去。我立刻撥通了蒂姆的電話。

“這對他們來說太倉促了?！钡倌氛f。

摩根大通認為貝爾斯登太過龐大，而且特別擔心它的房貸類資產(chǎn)。我很失望，但也談不上震驚。置身一場信貸危機之中，想在沒有競爭的情況下讓摩根大通在短短一個周末的時間里就買下貝爾斯登，本身就有點不切實際。蒂姆已經(jīng)勸說過杰米，但無濟于事。

我們討論了一下如何才能給杰米施加一點壓力。最后，我們一致認為最好的方法也許是想辦法讓摩根大通可以在美聯(lián)儲的某種幫助下購買貝爾斯登。

于是我給杰米打電話，告訴他我們需要他來買下貝爾斯登。他一如既往地坦率，告訴我這是不可能的事。

“有什么變化嗎？”我追問道，“為什么你們現(xiàn)在沒有興趣了？”

“我們認為它規(guī)模太大了，而且我們自己的住宅抵押貸款已經(jīng)夠多的了，”杰米，“很抱歉，我們不能這么做?！?/p>

“這樣的話，我們得想想你們在什么樣的條件下可以這么做，”我話鋒一轉(zhuǎn)，“我們是不是可以想個什么辦法讓美聯(lián)儲來幫助你們完成這筆交易？”

杰米的口氣馬上就變了。“我去試試看?！彼f，并承諾很快就會給我們回電話。

我回電給蒂姆，我們發(fā)誓要以最小限度的政府協(xié)助為代價讓摩根大通買下貝爾斯登。但同時，我們還必須想出個料理后事的辦法。  我手拿一本便箋簿和一聽健怡可樂，坐在家中起居室的沙發(fā)上。我們的房子坐落在一個山坡上，坡下有一條小溪流過。我一邊望著門外的那一片在3月時節(jié)稀疏而又凄涼的樹叢，一邊守著電話，不停地與蒂姆和尼爾通話。蒂姆和我需要隨時與杰米和其他人確認事態(tài)的進展。我們必須完成這一交易。

杰米很快就回電說他愿意購買貝爾斯登，但是還有幾個大問題需要解決。摩根大通不想要貝爾斯登的那些賬面高達350億美元的房貸類資產(chǎn)。問題主要不在質(zhì)量，而在于規(guī)模。摩根大通想保留實力是有原因的，我們知道它還有興趣購買正苦苦尋求資本支持的華盛頓互助銀行。所以事情已經(jīng)很清楚了，如果沒有政府幫助解決房貸資產(chǎn)的問題，摩根大通就不會購買貝爾斯登。

美聯(lián)儲最終決定協(xié)助完成這一交易，專門出資設立一個特殊目的公司來持有并管理貝爾斯登的那些摩根大通不想要的資產(chǎn)。美聯(lián)儲對這一特殊目的公司的貸款是不可追索的，這樣一來，我們又回到了星期五上午的那種兩難境地：美聯(lián)儲可能會遭受損失，所以它需要有人保護它免受損失。我讓我的法律顧問鮑勃·霍伊特帶領(lǐng)我們的法律團隊仔細研究我們在這方面的權(quán)限。美聯(lián)儲則請固定收益投資專家黑巖公司（BlackRock）根據(jù)摩根大通的要求審核貝爾斯登的房貸類資產(chǎn)，根據(jù)上周五的收盤價對其估值。

我們一直通過一條公開線路與華盛頓、紐約聯(lián)邦儲備銀行和摩根大通保持聯(lián)系。這時候，我撥通了身在摩根大通一間會議室的尼爾，讓他走出會議室單獨給我打電話。

“尼爾，”我對他說，“你的工作就是保護我們。這幫家伙會想辦法把所有亂七八糟的垃圾都倒給我們。你必須確保他們不會得逞。我們一定要知道他們留給我們的是些什么東西。”

由于美聯(lián)儲只能持有美元資產(chǎn)，選擇余地縮小了，當我們計算到了300億美元左右的范圍時，交易的框架已經(jīng)大致成型。但是，貝爾斯登的股價仍未確定。蒂姆告訴我，摩根大通正在考慮每股4或5美元的報價，但這個價格在我看來過高了，蒂姆也有同感。如果沒有政府介入，貝爾斯登看不到生路。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家公司又怎么能夠一邊承認沒有政府的幫助就會滅亡，另一邊卻又給它的股東們大發(fā)紅包？在蒂姆的要求下，我撥通了杰米的電話，他打開了免提擴音。

“我知道你正在考慮每股4到5美元的價格，”我說，“但除了賣掉，這家公司只剩破產(chǎn)這一條路。你怎么能給這么高的價格？”

“我應該給他們的價格是零，但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給的話又怎么能完成一筆交易?！彼f。

“當然，你得給他們一點東西才能讓他們投票，”我說，“價格至少應該是每股1到2美元?！?/p>

我強調(diào)，價格問題由摩根大通自己來決定。我無權(quán)干涉交易條款。而且我知道，無論我們宣布的是一筆什么樣的交易，最終的交易價格都很有可能需要提高，因為股東投票這個必需環(huán)節(jié)是貝爾斯登的一個談判優(yōu)勢。不過我們最好從稍低一點的價格談起。

摩根大通決定提出每股2美元的報價。

就在我們緊鑼密鼓地力爭拯救貝爾斯登的同時，我又看到了房利美和房地美的問題中所存在的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金融市場的弱點究其根本是來自房市的麻煩，而且房市的麻煩就是問題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