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貝爾斯登的困境(4)

峭壁邊緣 作者:(美)亨利·保爾森


我?guī)缀鯊膩聿挥弥v話稿,寫下幾個要點和兩三段準備使用的關(guān)鍵措辭對我來說就足夠了。但是,面對很快就要召開的一個與各大銀行CEO的電話會議,我知道我必須小心謹慎——我無權(quán)命令這些銀行家做任何事情。但我也必須闡明,如果他們從貝爾斯登那里抽走資金,這家投行就熬不過星期五那一天。我告訴他們,我知道他們都負有信托責(zé)任,但現(xiàn)在的局勢非同尋常,政府也采取了史無前例的措施。

“你們的監(jiān)管部門已經(jīng)協(xié)力拿出了一個解決方案。我們要求你們以一種負責(zé)任的方式行事。”我說,“我們這兒的所有人都在思考這個系統(tǒng)。我們的目標是讓貝爾斯登繼續(xù)經(jīng)營,繼續(xù)償債?!?/p>

銀行家們圍繞聯(lián)儲的緊急支援措施問了大量的問題。蒂姆和我讓杰米·戴蒙回答了大部分問題。銀行家們都很緊張,但很明顯得到了些許安慰,這讓我松了一口氣,相信貝爾斯登可以熬過那一天。

一開始,貝爾斯登的股票有所反彈,但沒過多久,市場便再度走弱。在那個上午,貝爾斯登的股價狂跌近乎一半,收在30美元以下。整個大盤也急劇下挫,道瓊斯工業(yè)平均指數(shù)下跌接近300點。那一天,美元也跌到了1歐元兌156美元的新低,金價則飆升到了每盎司1009美元的新高。

即使有摩根大通和美聯(lián)儲作為后盾,貝爾斯登的生存能力依然遭受懷疑。它的客戶仍在逃離,令它的資金儲備進一步枯竭。我們必須在周日晚之前完成一筆交易,不能等到亞洲市場開盤,否則銀行擠兌風(fēng)潮會波及全球。

當(dāng)天下午,在一個有關(guān)我們的房市計劃的會議上,我問尼爾·卡什卡里他周末是否有時間,因為我們在貝爾斯登的問題上可能會需要幫助。尼爾說:“我覺得我去紐約比跟你一起待在華盛頓更有用?!?/p>

我同意他的說法,但在他動身之前我對他調(diào)侃說:“我讓你去做的是你完全沒有資格去做的事,但我只有你可以用了。”我可以隨意這樣奚落尼爾,因為他是一個極富才華和自信的人。

“謝謝了?!彼χf。

我在下午4點半給杰米·戴蒙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我們必須在周末之前完成交易。自信、魅力十足、機智敏銳的杰米是一個很有分寸的人,他既可以是一位強硬的商人,也懂得什么時候應(yīng)該為大局著想而收斂他的競爭本能。他深得董事會的信任,這使他可以快速作出決策并堅持他的決策。他說他的團隊會盡可能快地行動,但他也很聰明地沒有對我作出任何承諾。

布什總統(tǒng)已經(jīng)完成紐約的演講返回了華盛頓,要求我們立即向他匯報貝爾斯登的情況。摩根大通打算什么時候買下這家公司?他問。我告訴他我不知道,但我強調(diào)這個周末必須有所進展,不然我們會有大麻煩。

在紐約,蒂姆·蓋特納也憂心日增。在與施瓦茨交談過之后,他擔(dān)心這位貝爾斯登的CEO還沒有意識到這一天所發(fā)生的事情已經(jīng)令他的公司危如累卵,我們必須爭分奪秒。他說,施瓦茨仍然抱有一種幻想,滿以為他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來出售他的公司。

蒂姆建議我和他再次致電施瓦茨?!拔覀儍扇艘黄鹫宜麜懈蟮挠绊懥??!彼f。我們于下午6點半左右撥通了施瓦茨的電話,告訴他我們必須加快行動的速度。

“為什么我們沒有更多的時間了?”艾倫問。

“因為你的公司再也撐不下去了,”我解釋說,“它會煙消云散。如果你在這個周末之前還達不成什么交易,你連任何可以用來借款的抵押品都剩不下了?!?/p>

在這個艱難的電話之后,蒂姆和我都知道那個晚上已經(jīng)沒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我們約定次日一早再談。

那天晚上,溫迪和我前往國家地理協(xié)會(NationalGeographicSociety)觀看了《上帝鳥》(TheLordGodBird),一部有關(guān)象牙啄木鳥的精彩的紀錄片——由于這種美麗的鳥常常讓人發(fā)出“上帝!”的感嘆,上帝鳥的名字由此而得。換作平常,我一定會樂在其中,但那一天,我滿腦子想的都是貝爾斯登的事。每次有某個國家地理協(xié)會的朋友向我們走過來,我都對他們恍恍然視若無睹。這令溫迪非常不快。

“我知道你壓力很大,”她說,“但這不是對人不禮貌的借口?!?/p>

“我對每個人都很禮貌。”我反駁說。

“你除了一個‘嗨’之外就沒有對他們說過任何話。”

我向她道了歉,然后說了這樣一句話:“我擔(dān)心的是這個世界會四分五裂!”

■2008年3月15日,星期六

在又一個輾轉(zhuǎn)不安的夜晚之后,我在星期六早晨醒來,仍然滿心焦慮地考慮著如何才能在周末之前為貝爾斯登的困境找到一個解決方案。我接到的第一個電話來自接替我出任高盛CEO的勞埃德·布蘭克芬。這個意料之外的電話令我緊張萬分。自我加入財政部以來,這是勞埃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將電話打到我的家中。勞埃德跟我一起分析了市場形勢,以一種典型的嚴謹而又非常全面的方式概括了時局,但我聽得出他聲音中的恐懼。他的結(jié)論非常悲觀。

市場期待貝爾斯登被拯救。如果到頭來沒有拯救行動,立刻便會天下大亂,先是從周日晚間的亞洲開始,繼而蔓延到星期一的倫敦和紐約。不難想象道指創(chuàng)紀錄地狂跌1000點的慘狀。

我很快撥通了蒂姆·蓋特納的電話,與他再度討論了我們當(dāng)天的計劃。我們必須為貝爾斯登找到一個買家,而摩根大通絕對是我們最好的候選人。我們決定把一整天都用在與杰米·戴蒙和艾倫·施瓦茨的溝通上,力促他們確保自己的董事會積極推進這件事,獲得所有他們所需要的信息,以便在周日下午之前完成交易。

在通常情況下,我更愿意選擇多個競標者,至少表面上制造一點競爭的跡象。但我不認為世界上還存在另外一個愿意買下貝爾斯登的人——更別說在36個小時之內(nèi)就買下了。不過,我們確實考慮了每一個可能的選擇。

蒂姆詢問了私募股權(quán)投資人克里斯·弗勞爾斯,他曾表達過對貝爾斯登的興趣。我與克里斯已經(jīng)相識多年。在自立門戶之前,他曾在高盛負責(zé)金融機構(gòu)銀行業(yè)務(wù)。但我知道以弗勞爾斯公司的資產(chǎn)負債狀況來看,他并沒有必要做這樣一筆交易,所以我告訴蒂姆,與弗勞爾斯公司接觸是浪費時間。德意志銀行北美業(yè)務(wù)主管塞思·沃(SethWaugh)也曾表達過一些興趣。我說我會聯(lián)系德意志銀行的CEO喬·阿克曼,但我也指出,根據(jù)我在過去7個月中與他的多次交談,我懷疑他是否真的對貝爾斯登有任何興趣。喬自己的問題已經(jīng)夠多的了。

出生于瑞士的阿克曼是我所認識的最直率的人之一,他是一個充滿競爭精神的人,一向善于利用他在對手們身上發(fā)現(xiàn)的弱點。當(dāng)我撥通他的手機,他正走在紐約的麥迪遜大道上。一如既往,他的回答直率到了家。

“買貝爾斯登?這是這個世界上我最不愛做的一件事!”他喊道。他還說他對資助貝爾斯登也沒有興趣。目前為止他的資金狀況尚可,而且他一直是個良好的企業(yè)公民,但他已經(jīng)不能再這么做了。接下來他問我,德意志銀行憑什么要跟一家美國的投資銀行做生意。

這不是有競爭精神的話,而是有點草木皆兵的味道,我對聽到這樣的悲觀論調(diào)感到吃驚。我告訴他不必為其他的美國投資銀行擔(dān)心,我們要解決的只是貝爾斯登的問題。

尼爾·卡什卡里一遍遍地穿梭于隔街相望的摩根大通和貝爾斯登的辦公室之間,隨時向我通報摩根大通的盡職調(diào)查情況。紐約的團隊為了促成這筆交易而獨自埋頭苦干,我則頻繁地通過電話與他們聯(lián)系。我也不斷與業(yè)內(nèi)人士溝通以協(xié)調(diào)各方的步伐。正出差在外的雷曼兄弟CEO迪克·富爾德從印度的一家機場給我打回了電話。他擔(dān)心自己的公司也會出問題,問我情況是否已經(jīng)嚴重到了需要他返回美國的程度。

“如果是我,現(xiàn)在絕不會待在國外?!蔽疫@樣對他說。

他問我是否能幫他弄到飛越俄羅斯領(lǐng)空的權(quán)力。我說我沒有這樣的能力,但再次強調(diào)他應(yīng)該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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