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我意識到我們的作為并無失當之處,”何姆斯說道。他冷淡的語氣讓我赫然清醒,回過神至現實狀況中。“別忘了,這兒終究發(fā)生了一件兇殺案,一件貨真價實的兇殺案?!彼鎺С钊蒉D身向我?!熬瓦@樣了嗎?還有什么問題?咦,老兄,難道你不明白……那可是加蘭德的手寫稿呢!”他擺出一個語焉不詳的手勢,仿佛我問的是“何謂文明世界?”之類議題太大而難以回答的問題。“浩瀚的歷史觀點將會指出——”
“歷史觀點是個屁,”杰瑞?韋德說道。“我才不吃這一套?!畠礆敢呀洶l(fā)生了?!冒伞5珜τ脙磹貉劬粗覀兊目斏补賮碚f,這事可不太尋常,因為我們大伙兒既不煩惱,也不為這素昧平生之人的死感到悲傷。我直截了當從人性觀點來看,這個事件還真耐人尋味;《天方夜譚》的故事在人世間上演了。你的麻煩在于你對故事絲毫沒有興趣。你只對蘇丹如何謀殺六名妻子這般嘩然聳動的內幕有興趣,因為它指出了巴士拉的哈桑銀匠在1401年所處時代下的婚姻習俗。我已經從你和老爹那里取得一些零星瑣碎的資料,因此我可以談論它,也可以協助林克?巴特勒寫一部偵探小說。但在我的內心深處,對于這些亞洲人,我只知道他們實在很精明,穿著可笑的服裝,談論著安拉,然后為了偷取神的遺物,跟人家混熟后就把他殺掉。這真是夠了。至于印度來的波斯回教徒,這我是不懂啦。但我知道如果我不當心的話,小妖精就會逮住我,所謂人生中刺激有趣之秘密,盡在于此?!?/p>
“別激動,韋德先生,”當他興奮地單足跳在椅子上,并用手指著何姆斯時,我趕緊插話?!澳愕囊馑际钦f,你和博物館毫無瓜葛?”
何姆斯笑了。
“沒錯。老頭惟一的工作就是看書;一本接一本看那些無用的故事傳說。他的心態(tài)便是由此而生——心理學者稱之為防衛(wèi)機制。他想像出一個世界,在那里,一切平凡瑣事皆會有些失控走樣:有人看見牧師在教堂的落水管(譯注:引導屋頂雨水之用)上攀爬,還有王室隊伍想要路過圣殿紀念碑時,倫敦市長竟然出人意料地說‘不行’。真是會胡思亂想!我不知跟他說了多少次,事情沒有必要弄得更有趣,因為如此一來,世界會變得顛倒混亂、真假不分。而事實就清楚擺在眼前,老頭,真實的世界可不是那樣啊?!?/p>
“不是嗎?”我說道。“我傾向于同意韋德先生的看法?!?/p>
一陣沉默之后,哈莉特?克爾頓以焦慮迷惑的激昂口氣對我說道:
“喔,你不告訴我們找我們干嘛嗎?”她大聲叫道?!盀槭裁匆恢蓖现徽f呢?而且——而且——我不知道原因,但我總覺得哪里很不對勁,這——這是為什么呢?”
“這是因為,小姐,很有可能你們其中一位正在說謊。說到怪異的行為,和博物館管理員一邊繞著貨箱跳舞、一邊唱著哈倫?拉希德之妻的歌比較起來,牧師爬在落水管上的舉動根本就不足為奇。要不然,尸體的手上拿著一本食譜,這件事聽起來怎么樣?你們到現在還是沒話跟我說嗎?”
“沒有!”
我簡略地道出實情,引起了貝克特低聲嘟囔和猛然捶桌。然而,他們情緒的失控,大部分似乎是因為我提到了食譜。何姆斯仍力持鎮(zhèn)定,但面容已是蒼白震怒。他朝杰瑞?韋德轉身過去。
“如果有我不曉得的——”他話到嘴邊,卻又忍了下來?!奥犉饋?,這像是你的荒唐杰作。一本食譜!我開始相信,你和這件事一定有關連?!?/p>
“別急,小羅,”貝克特的口氣突然變得威信十足。他伸長了頸子?!奥犞?,老頭。我是說——你和這事無關吧,對嗎?——到底——”
“信不信由你,這件事我根本一無所知,”杰瑞?韋德簡單明了地答道(但他似乎非常不安)?!耙晕业娘L格來說,食譜這玩意兒還不夠獨樹一格。哦,老天爺幫幫我們吧!這里頭一定大有文章。別理我,可以嗎?我得好好想想。那家伙該不會是外國廚師之類的吧?”
“嗯,就算他是,”貝克特咕噥著說,“他也不會拿走某某夫人家里的烹飪食譜吧?我的意思是說,關于如何準備卡曼紐拉蛋白牛奶酥,或是別的高檔食品,他不可能從這一類的許多指示中,就讓自己變成好像無所不知的高手吧。除非那是一種密碼或暗號。譬如我說‘牛排和洋蔥’,意思就是指‘快逃,事情已經全然曝光了’。說不定這倒是他媽的一個好方法?!?/p>
何姆斯站了起來。
“你們這些人都喝醉了,”他鐵青著臉冷靜說道,“還是你們天生碰到這種事就會像小孩一樣,不然你們的腦子怎么沒感到事態(tài)嚴重呢?”
“真實的情況是,”杰瑞?韋德沉著地回答,“其實我們都嚇壞了。巡官,你的葫蘆里還有別的藥嗎?關于這個牧師爬行在落水管上的案子,如果我們不搞定它——”
他突然閉嘴噤聲,目光投向門口,而其他人也跟著他轉移視線。我正好站在門的內側,所以新來的人看不到我。此刻,一具警察頭盔探入了房間。
來者是個高大的警員,身上掛著值勤的白色臂帶。他瞪視著房里的人。
“誰有3英鎊又6便士?”他問道。“我要用來付計程車車資。身上有小紅花的,你叫什么名字?今晚可好了!有大麻煩發(fā)生了,別在那邊睜眼發(fā)呆,快拿3英鎊又6便士來,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