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哪里都行!’布魯克先生說，轉(zhuǎn)身背對我們。

“這時，我偷偷地瞄了我的表一眼，還差10分鐘4點。布魯克先生和費伊?瑟彤小姐約在4點見面，所以他得再等一會兒。哈利的眼神像泄了氣的皮球般沒精打采。我沒提起方才碰到費伊小姐的事。我不想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火上加油。哈利同意讓我?guī)入x開。

“現(xiàn)在，我希望你們已經(jīng)對這件事有概念。是的，我們所知道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我?guī)Ч呦聵翘荨?/p>

“布魯克先生仍倚在胸墻上，始終不肯轉(zhuǎn)過身。拐杖擺在他的一側(cè)，微微發(fā)亮的黃木手杖靠在胸墻上。他鼓脹的公事包則擱在另一側(cè)的胸墻上，環(huán)繞塔頂這圈有槍眼的胸墻大約齊胸高，石頭已經(jīng)破裂、毀壞、傷痕累累，上面還有人簽姓名縮寫的白色刮痕。

“清楚了嗎?很好!

“我?guī)Ч聵恰Ｎ翌I(lǐng)著他穿越那片草皮，走進那一大叢朝西北延伸，濃密而隱蔽的胡桃林里。雨勢開始從稀疏漸轉(zhuǎn)劇烈。我們找到地方暫時躲雨，蔭蔽我們的樹葉被雨水打得啪啦作響，也幾乎遮擋了全部天色，此時我的好奇心又狂熱起來。我以一個良師益友的身分，懇求哈利告訴我那些不利于費伊?瑟彤的流言是怎么回事。

“起初，他幾乎不肯說。他攤開雙手手掌朝上，這個相貌堂堂、但心智發(fā)展還未成熟的年輕男子回答說，這一切都荒謬到他不知該從何說起。

“‘哈利，’芮高德叔叔開口，豎起一根有威嚴的食指，就像這樣?！?，關(guān)于法國文學我們聊了不少，我也告訴過你許多犯罪和超自然的故事。我聽過太多人各式各樣的經(jīng)歷。我告訴你，就是這些離譜得難以言喻的事，造成了世界上這么多棘手的問題?！?/p>

“他飛快看了我一眼，閃閃發(fā)亮的眼神含著一抹生疏和慍怒。

“他問：‘你有沒有聽說過有個叫做朱利?費司納克的菜農(nóng)?’

“‘你母親和我提過這個人，’我說，‘但是我沒有聽出他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p>

“‘朱利?費司納克，’哈利說，‘有個16歲的兒子?！?/p>

“‘怎么了?’

“重點在這里——在塔樓看不見而光線微明的樹林深處——我們聽見有個孩子尖叫。

“沒錯，有個孩子尖叫。

“老實說，那聲音嚇到我了，讓我頭皮發(fā)麻。一滴雨從我上空濃密的樹葉間篩落下來，落在我的禿頂上。我全身所有的肌肉瞬間都緊繃了起來。我當時慶幸自己逃過一劫：荷渥?布魯克、哈利和費伊?瑟彤此刻都不在一起。除非這3個人在一起，否則應(yīng)該不會有危險。不過現(xiàn)在……

“尖叫聲是從塔樓的方向傳來的。哈利和我拔腿奔出樹林，沖過草坪，來到塔樓和河堤的彎道附近的空地，但這片空地早已擠滿了人。

“我們很快就搞清楚這是怎么回事。

“藍博夫婦帶著他們的侄女、媳婦、4個從9歲到14歲的孩子，到樹林的邊陲地帶野餐已經(jīng)有半小時之久。

“就如一般法國的野餐，不會因為當天天候不佳而延期。當然，這個地區(qū)屬于私人所有。但是法國人并不會像英國人那樣，把所謂私人產(chǎn)業(yè)當回事。但他們猜想布魯克先生并不歡迎侵入者，便畏縮不前，直到看見先行離開的費伊?瑟彤小姐，然后是哈利與我隨后離去；他們以為這一帶已經(jīng)沒人了。孩子們就趁藍博夫婦在一株胡桃樹下打開野餐籃時闖進了空地。

“進入塔樓里探險的是最小的兩個孩子。哈利和我匆匆奔出樹林時，我還看到那個小女孩站在塔樓入口，手指著塔頂。我聽到她尖銳刺耳的聲音喊著：

“‘爸爸!爸爸!爸爸!上面有個人全身都是血!’

“她就是這么說的。

“我無法一一陳述當時其他人都說了些什么或做了些什么。我只記得孩子們面對父母的驚愕臉龐，草地上藍白相間的皮球滾落河里濺起水花。我朝塔里走去，沒有用跑的，爬上回旋梯時，腦中浮現(xiàn)一種突如其來、荒誕怪異的想法：要心臟虛弱的費伊?瑟彤爬完這些樓梯，真是太不體恤人了。

“我終于走到了塔頂，強勁的風刮過。

“荷渥?布魯克——還活著，身體仍在抽搐——俯臥在塔頂?shù)孛嬷醒?，背后的雨衣血淋淋一片，還有一道位于左肩胛骨正下方，長半?yún)嫉牧芽p，看來是他被從背后刺傷所造成的。

“至于他一向隨身攜帶的拐杖，是根內(nèi)藏刀劍的手杖，分成兩段各落在他身體的兩側(cè)。握柄部分那薄長銳利的劍身沾滿血跡，落在他右腳附近，而木制劍鞘則滾到他左側(cè)的胸墻邊。裝著兩千鎊的公事包已經(jīng)不翼而飛。

“我眼前一片昏花，而藍博家的人在塔底尖叫。當時時間是4點零6分：我注意時間并非出于警察的直覺，而是納悶費伊是否按時赴約。

“我跑到布魯克先生旁邊，扶他坐起來。他對我笑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但他卻只說了：‘好慘?！呦蛏硖幯粗械奈?。不過他的出現(xiàn)也無濟于事。他說：‘爹地，是誰干的?’然而老人已經(jīng)失去表達能力。幾分鐘后便死在他兒子懷里，像個孩子似的緊抓著哈利不放?！?/p>

芮高德教授說到這里，便暫時打住。

他看來相當內(nèi)疚，垂頭怒視著餐桌，厚實的手撐在兩邊。沉默半晌，他不耐煩地搖了搖頭。

接著以非常強烈的語氣補充：

“請注意我接下來要告訴你們的事!

“我們知道，當我3點50分留下他獨自一人在塔頂時，荷渥?布魯克先生并沒有受傷，而且健康情況良好。

“接下來，殺他的兇手一定是到塔頂去找他。這個人必須在布魯克先生轉(zhuǎn)身前，就從藏劍手杖的劍鞘中抽出劍，刺進布魯克先生的背。當然，警方后來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河面那側(cè)，有些巖石碎塊從設(shè)槍眼的毀壞城垛上崩落，應(yīng)該是有人爬上塔頂時被手指扳松的。這必須發(fā)生在3點50分到4點5分——也就是兩個孩子發(fā)現(xiàn)布魯克先生性命垂危之際——這段時間內(nèi)。

“很好!這樣就確立了!”

芮高德教授猛然把椅子往前拖。

“這個證據(jù)相當有決定性，”他說，“表示在這段時間里，不可能有任何生靈接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