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心跌入風景便有千古的意味(3)

大地上的異鄉(xiāng)者 作者:周蓉


森:“無論現(xiàn)代科技怎么發(fā)達,大自然仍有使人敬畏的地方。它不是以城市的五光十色,而是以單一的恢宏震懾人的靈魂?!?/p>

我:“你還能想到現(xiàn)代科技啊,我覺得這瞬間好像超越了生死。滾滾紅塵,茫茫世事,都拋在腦后了。”

森:“也是。這神奇的美景仿佛不屬于人間,只有天堂才有?!?/p>

終于要前往香格里拉了,這是我早已向往的地方。我和森在車子上談論著詹姆斯?希爾頓的《消失的地平線》。

森:“香格里拉是世界大戰(zhàn)硝煙彌漫年代全人類對幸福安寧生活的理想?!?/p>

我:“此后有不少西方探險家來中國西南試圖尋找香格里拉,結果都以失敗告終?!?/p>

森:“一部虛構的文學作品激發(fā)人們以實際行動去驗證它的真實性,這是非常少有的?!?/p>

我:“這是因為人們多么希望書中描寫的香格里拉是真實存在的啊!”

森:“世俗的香格里拉被確定在云南中甸,是作為旅游業(yè)的噱頭?!?/p>

我:“但這里肯定跟希爾頓的香格里拉有相似之處。資料介紹上說,這里地勢閉塞,四周被高山包圍,外界只有一條道路能通達這里,古時叫茶馬古道。只是,書中的那一伙西方人是被飛機劫持到香格里拉的,我們卻是乘汽車沿著滇藏公路顛顛撞撞進入香格里拉的?!?/p>

森:“呵呵?!?/p>

有了先入為主的閱讀記憶,我的眼睛貼著車玻璃睜得大大的,一路上總想驗證書中的那個香格里拉。

透過車窗,看見外面群山環(huán)抱中一片遼闊的原野,上面有五顏六色的鮮花,星星點點的安詳農(nóng)舍,我的心底涌起一泓溫柔的鄉(xiāng)愁。這,不就是《消失的地平線》中那個藍月亮山谷嗎?

到達香格里拉,入住賓館。高原反應使我云里霧里地暈眩,森勸我靠在床上休息。每到一個地方,我都會整個兒沉溺到周身別樣的氛圍中。比如這里空氣稀薄,天空晴雨不定,高原的陽光具有明晰的穿透力,人們的臉蛋都黑里透紅。對于縈繞周身的這些感性因素我有著根源性的體驗。

我:“原來人還可以長年活在這樣的地理氛圍中,不可思議?!?/p>

森:“正是這種別樣的地理氛圍造就了這里獨特的人文景觀。”

我:“在這種生態(tài)氛圍中,人們是怎樣看待世界?怎樣看待生命的呢?”

森:“你別想得那么多,好好休息吧?!?/p>

我:“到了這里,你有沒有感到自己平時靠現(xiàn)代教育和現(xiàn)代傳媒的影響累積起來的世界觀和人生觀被顛覆?”

森:“那倒沒有。我走過的地方比這遠多了。”

我:“我卻感到故鄉(xiāng)在萬水千山之外,我有一種沒有依憑的漂泊感?!?/p>

森:“走得自我消失,走到再也沒了今生的記憶。這不正是你想得到的嗎?”

我:“我覺得好像真要死在這里了。”

森:“別胡說。是你高原反應得厲害。別說話了,好好睡一覺就沒事?!?/p>

睡過一覺,我的精神真的恢復了許多。出了賓館,我們往納帕海草原去。草原上有一個季節(jié)性湖泊(也稱海子),雨水充沛的季節(jié)湖泊會擴張,雨水不多的季節(jié)湖泊會縮小。我們在這個夏季來,湖泊縮小成遠處的一片水光。我們騎上馬,向遠處的海子走去。走近一看,這季節(jié)湖像鉆石一樣鑲嵌在綠油油的草地上??磻T了都市里混濁而泥黃的江湖,看見這么清澈的湖水,反倒有點失真。

我們騎在馬背上望著,遠處群山云蒸霧繚,青草地上星星點點的馬兒在悠閑地吃草。深深地吸一口沁人心脾的空氣,真覺得這里有一股仙氣。遙遙地凝望遠山絳紫色的霞光,真覺得這里有一種神光。這片神奇的山水,以其先驗的神秘吞吐著世人對它的闡釋。什么香格里拉?什么世外桃源?它既以它的奇妙接受這種美譽,又以它的荒涼分解這種美譽。我們從現(xiàn)代都市來到這高原旅行,背著行囊,滿臉風塵,憂郁而疲憊??磯蛄硕际袠谴保幢M了都市繁華,突然看見這杳無人跡的山川,我們都有一種郁郁蒼蒼的身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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