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承了名號，就能夠保證一輩子順遂。若是技術(shù)不好，也就到此為止了。既然繼承了名號，就絕不能含糊行事、粗制濫造。本家的繼承人就等于是師家，技藝絕不能夠拙劣。為了繼承家業(yè)，反倒必須比其他人付出更多的努力，精益求精，習(xí)得夠資格當一名師傅的技術(shù)。所以長男反而會有更多的壓力。幸好我并沒有那樣的壓力。但是我是次男，發(fā)生萬一的時候，我必須繼承家業(yè)。換句話說，我必須學(xué)習(xí)基本的技術(shù)才行。那樣一來，就算從事其他職業(yè)，也總是定不下心來。令人搞不清這究竟是輕松還是不輕松了。我說的是這種半吊子。”

“是這種半吊子啊?！?/p>

“是的?！?/p>

“噢。”

老人這次伸出下巴說：“唔，這也不是不能理解?！?/p>

但是老人接下來的問題十分突兀。

“我問個怪問題——那么你是不是對令尊或令兄有著不必要的自卑情結(jié)？”

看樣子久遠寺老人的思維方式是今川所無法捉摸的。今川的發(fā)言，全都在老人的禿頭里被他任意變換，成了偏離常軌的問題反問回來。問題產(chǎn)生、化為語言發(fā)出的過程，自然是依循著某種道理，但是今川不明白個中原理是什么。畢竟那些道理是基于老人的人生觀或主義主張而生，而那實在不是今川所能夠知曉的。

不過，對方的狀況應(yīng)該也相同。

亦即——彼此彼此。

所以，今川并未深思太多便回答老人：“唔，若說沒有的話，是騙人的。即使不論家世，家父也是個一流的蒔繪師，我將家父視為一位藝術(shù)家，十分尊敬。家兄的技術(shù)也水平高超。我要達到他們兩個人的境界，是非常困難的。所以也不是完全沒有自卑感?！?/p>

“哦？”

老人張圓了嘴巴，“你這個人真老實呢?！?/p>

“可是……”

今川繼續(xù)說，“家父豪放不羈，家兄則個性溫吞，所以我們家人的關(guān)系其實非常和睦，我也未曾與家父或家兄起過沖突。響亮的只有繼承的名號，而那個名號也并非需要賭上人生去反抗的東西。我是個小人物，如此罷了。”

“哎呀呀，我益發(fā)覺得你這個人太老實了。老實得令人吃驚。”

老人撅著嘴巴說完，接著說道：“雖然你這么說，但或許其實你是個大人物呢。喏，你的外表看起來就不是個泛泛之輩啊?！?/p>

老人大笑起來。

今川也跟著笑，內(nèi)心卻有些復(fù)雜。

確實，今川和父親、兄長表面上關(guān)系良好，目前也沒有惡化的征兆。沒有任何需要擔心的地方。就像今川剛才說的，他尊敬父親，對兄長也沒有任何不滿。如同老人所說，那番發(fā)言無疑是出自今川的真心。

但是，今川確實抱有自卑感。

而那種自卑感，絕非“說沒有的話是騙人的”這點程度而已。

曾經(jīng)，父親這么批評今川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