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紙上張開一個大洞,大到足夠伸過一個拳頭。大洞旁邊,陽光從另外那些小一點的洞里一閃一閃地透過來。
他開著小火車在普拉特公園里繞行了一圈,小火車的柴油機車很容易操作。馬達轟隆隆響。周圍彌漫著森林的氣息。在樹陰底下比在游樂場游藝點那邊涼爽多了。他把襯衣穿上,這襯衣自從在飛毯上旅行了一趟之后,就一直系在腰上。
在霍伊施塔德瓦塞爾水道邊,一些小船??吭谀抢?,他搖搖晃晃登上其中一條。他把纜繩拋上跳板,撐船離岸。他用力劃槳。等到已經(jīng)看不見租船的小屋時,他便提起槳來放在船上。
他仰面躺下。順水飄蕩。在他頭頂上面,陽光在樹枝的縫隙里閃爍。
他從噩夢中驚起。
他在黑暗中眨著眼。漸漸地辨認出了家具的輪廓。他明白過來,自己是躺在家里的床上。他用袖子在汗?jié)竦哪樕喜林?。他把夏天蓋的亞麻布薄被掀到一邊,走進浴室。他鼻子不通氣,嗓子沙啞。他喝了杯水。
坐在浴缸邊上,他一點一點地回想剛才的夢。
他夢見自己的家人。奇怪的是,所有人年齡都和他一樣大。他和外婆說了話,外婆在他出生時就已經(jīng)七十歲了,八十八歲時去世。可在夢里,外婆卻是三十五歲。他從沒見過外婆這個樣子,但他知道這就是外婆。他對外婆光滑的臉和一頭黑發(fā)感覺很是驚奇。
還有他爺爺也在,也是三十五歲。他母親、父親、舅舅、姑媽、姨媽,全都和他同一個年齡。
達維德,斯特芬妮表姐的兒子,2月里剛過完十一歲生日,變成了上唇一撮大胡子,藍眼睛冷冰冰的一個人。
十七歲的保拉,一個表哥的女兒,他最近一次看見她是在過新年的時候,在瑪利亞希爾夫街偶然碰上,保拉回頭望著他說:"怎么著?"臉上的表情意味深長,年紀變大了,有點憔悴,當然了,保拉也是三十五歲。保拉身邊站著她去年秋天剛出生的孩子,是一個眼神冷漠、戴著棕色手套的成年男人。
此外還有點什么別的東西。某種令人不安的、約納斯無法進入的東西。
所有的人都在向他勸說著什么,用一種他只能聽懂個別詞語的語言。他那已經(jīng)死去的、變年輕了的外婆愛撫地摸著他的臉,嘴里嘟嘟噥噥念叨著,像是"烏米羅姆、烏米羅姆、烏米羅姆",反正他聽起來就是這樣。然后就只見外婆的嘴在動。他父親,看上去像戰(zhàn)爭時期照片上的那個樣子,正在外婆身后的一臺家用健身器上跑步。父親不朝約納斯看。
還有點什么東西在那里。
他用冷水洗了臉。抬頭看天花板上的那片水印,那水印近幾個月來一直在逐漸擴大。最近卻保持原樣不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