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跑到那里，已經(jīng)氣喘吁吁、大汗淋漓了。但我看到了什么?沒有小孩，不管是嚇呆了的還是歡蹦亂跳的，都沒有。而且那里的地形也變了，沒有花崗巖護墻。護墻的一邊沒有讓人看得頭暈的人流與車流，另一邊也沒有水流湍急的泰晤士河。在大橋中間的警察值勤處，一個面容和藹的女警正在指揮交通。

“不要跟我說話，親愛的?！彼贿叴蛑煺Z一邊說。

“你剛才看見三個小孩在這里玩耍嗎?他們可能死了?！?/p>

“我這里沒看見，親愛的。”

“但我看見他們了，我發(fā)誓我看見了。有一個較小的孩子困在石壁上?！?/p>

“你再煩我一分鐘，我就帶你到局子報到，親愛的。現(xiàn)在請你開路?！?/p>

于是我就離開了。我轉(zhuǎn)身走過了大橋。我從一開始就不該過這座大橋的。一整個晚上我邊等佩內(nèi)洛普回家，邊想著那個進了虛幻地獄里的嚇呆的小孩。第二天早晨，我生怕吵醒佩內(nèi)洛普，便躡手躡腳地走到盥洗室。直到這時，那個根本不存在的小孩依然困擾著我。那天白天在為一家荷蘭鉆石財團做口譯時，我把有關(guān)那小孩的事鎖進我大腦深處，那里還藏有許多我自己也不知道的事。到了晚上，那小孩依然出現(xiàn)在我腦海里，他雙臂伸展，手指使勁地攀附在花崗巖石壁上。次日清晨，北倫敦地區(qū)醫(yī)院緊急召我，七點四十五分我出現(xiàn)在那里的熱帶病病房里，為一名看不出年紀的垂死非洲人作口譯。那人只講母語金亞旺達語，拒絕使用其他任何語言，所以別人一個字都聽不懂。

在藍色夜明燈的指引下，我沿著似乎沒有盡頭的走廊往前走。一些奇特的路標已經(jīng)告訴我要走哪條路了。一些病床被屏風(fēng)隔開，以示為重癥病床，我們要去的就是這樣的病床。我蹲伏在床的一邊，另一邊就是一位身份較高的護士，中間只隔著那個垂死病人的雙膝。據(jù)我推斷，這個護士是中非黑人后裔，其學(xué)識與責(zé)任心都超過多數(shù)醫(yī)生，但她留給我的第一印象可不是這些，而是她走進病房時步履輕快、俊氣逼人的樣子。她左胸上佩著一個名牌，寫著“漢娜”，但那不太可能是她的名字。她脖子上掛著一個金質(zhì)十字架，扣著扣子的藍白色制服緊裹著修長苗條的身軀。當她站起來在病房里走動時，就好像舞蹈家那樣輕盈。她的頭發(fā)整齊地梳編起來，從額頭一路往后壓，與頭后面的頭發(fā)渾然一體。不過出于實際需要，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剪短了。

我和漢娜兩人一直長時間地注意對方，部分原因可能在于我得等她說話，而她得等我翻譯。她連珠炮似地問病人問題，我感覺她的問題簡潔、準確、體貼，而我則適時地將其翻譯成金亞旺達語，然后兩人就等那個可憐的家伙回答，有時候我感覺到得連續(xù)等好幾分鐘。他用童年在非洲時說話的那種口音咕噥著回答，決意把童年作為人生的最后回憶。

漢娜在另一名護士格蕾絲協(xié)助下為病人做了其他一些仁義之舉。我從口音聽出格蕾絲是牙買加人，她也是個好女人。格蕾絲站在病人頭旁邊，幫他擦掉嘔吐物，檢查輸液情況，或處理其他更難做的事。從她與漢娜之間的互動與神情來看，她是漢娜的好友。但我這里要記下的不是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