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被送到法國學習天主教神學,以使自己的信仰更加純凈。他毫無怨言地度過了那段學習任務繁重無比的漫長歲月。但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一爆發(fā),他就搶了身邊的那輛自行車。他用愛爾蘭人的小聰明向我保證,那輛自行車屬于一位邪惡的新教徒。他騎著車飛快地越過比利牛斯山脈,到了里斯本。他偷偷上了一艘開往利奧波德維爾的不定期客輪。在利奧波德維爾,他避開了殖民地政府對流亡的白人傳教士居心不良的關(guān)心,在一個邊遠的傳教士社區(qū)定居下來。那里的傳教士致力于向東剛果兩百多個部落傳播惟一的真神信仰,這無論在何時都是一個雄心勃勃的計劃。那些不時批評我容易沖動的人只需看看先父騎著異教徒的自行車逃亡的故事就能理解我了。
先父是個語言天才,他很快就學會了當?shù)赝林恼Z言。在土著教徒的幫助下,他燒制磚頭,用他親“腳”踩好的紅泥黏合磚頭,在山坡挖溝,在香蕉林里建廁所。接下來他開始蓋各種房子,先是教堂,然后是帶有雙子鐘樓的教會學校,接著是圣母瑪利亞診所,再后來他又挖魚塘,開墾果園與菜園?;槭翘熨n寶地,擁有各種珍貴物產(chǎn),無論是木薯、番木瓜、玉米、大豆、奎寧,還是在世上任何一家酒吧里都吃不到的基伍湖野生草莓,應有盡有。在這里,先父展示了他可以媲美農(nóng)民的看家本領(lǐng)。這些都完工之后他才建了那間傳教所,傳教所后面則是一棟供教仆們居住的磚房,房子低矮,窗戶很小卻又離地很高。
上帝作證,先父曾艱苦跋涉數(shù)百公里到邊遠的部落與礦區(qū)傳教。每當有機會,他就會往他日益擴大的語言寶庫里添加一門新的語言。直到有一天,他回到傳教所,竟發(fā)現(xiàn)他的牧師同事們逃命去了,奶牛、山羊和雞被偷光了,學校和傳教所被夷為平地,診所被洗劫一空,護士們被傷害至殘、被強奸、被殺害,而他本人也淪為恐怖的辛巴組織最后那群烏合之眾的階下囚。辛巴組織是一群受錯誤思想指導的叛亂分子,更是一群兇殘成性的暴徒,數(shù)年前才被政府消滅。他們的惟一目標就是殺死和傷害所有受到注意的殖民主義的代表,可能是他們自己認定的人,也可能是尚武的遠祖?zhèn)兯赶虻娜魏稳恕?/p>
辛巴組織確實有一條基本原則:嚴禁傷害白人牧師,因為他們害怕這樣做會冒犯保佑他們免受流彈傷害的達瓦神。但是,先父被囚之后,抓他的那些人很快就拋開了這種保留做法,因為他們認為,既然先父能夠同他們一樣流利地講他們的語言,那么他肯定就是一個偽裝成白人的黑人惡魔。關(guān)于先父被囚期間如何堅韌不屈,民間后來流傳著許多鼓舞人心的傳說。他們不停地鞭打先父,想使他的“魔鬼膚色”顯露出來。他們既嚴刑拷打他,也強迫他看其他人被拷打,但先父堅信福音一定會到來,也懇求上帝原諒折磨他的那些人。只要有可能,他就走到獄友中間,施行圣餐禮。但圣教會再怎么也沒能料到這些折磨對他產(chǎn)生的疊加影響。我們受教的理論是:肉體之痛苦反而能促使靈魂戰(zhàn)勝肉體之誘惑。但是,這條教誨并非僅僅不適用于先母,它同樣不適用于先父。他在被釋后數(shù)月內(nèi)的所作所為就已經(jīng)證明了這種權(quán)宜推測的缺陷:
兒子,如果你覺得確實有神予的旨意,先父臨終前向我透露,那也只能在獄室里的那根鞭笞柱上找到。我惟一不能忍受的折磨就是想到自己可能還沒得到女人的身體撫慰就要死去。那時他講著一口有趣的愛爾蘭土腔英語,以防他的牧師同事趴在地板上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