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6月
事情是這樣開始的。領事酒會。她輕快的笑聲。從杯中灑落的酒。濕掉的衣裳和一塊急忙遞過來的手絹。在眾人之中,她修長而靈巧――眾人是指,一群同屬某一階層的肥胖而又喧囂的女人。他并不想認識她,他對她這類型的女人充滿懷疑,緞帶,香檳,不穿內衣。不過,她一轉身,把他的杯子撞翻了?!坝质沁@樣,我是全香港最笨的女人了?!比缓笠笏闼ヮ孪词?。在那兒,她一邊收拾自己,一邊提出一連串的問題活躍尷尬的氣氛。
她非常有名,因為父母有名。她的母親是一位葡萄牙美女,父親則是上海的富翁,財富來自于貿易和借貸。
她補口紅的時候,他坐在浴缸上。
“終于有新人了!我們已經熟得太過分了。就這些人,來來回回相處了好幾世紀似的。這個圈子太小了,我們互相厭倦,到處尋找新鮮血液,幾乎想站到碼頭上把新來的人拽下船來。你坐的是剛來的船吧?有工作了嗎?是缺錢找工作,還是閑著無聊才工作?”
“我在亞細亞洋行工作。”被人當做新人消遣,他頓生警惕之心,“肯定是為了錢嘛?!边@不是真的,媽媽有錢。
“真不錯!我討厭遇見的全是無聊的人。他們心無知識,毫無野心?!?/p>
“沒有期望的人,不需要知識和野心。”他回答。
“你脾氣暴躁嗎?”她說,“窮人的愚蠢,不是更容易被原諒嗎?你覺得呢?”她頓了一下,好像是讓他好好想想這個問題,“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怎么認識特羅特斯的?”
“我叫威爾?特魯斯代爾。我和休一起打板球。他認識我的親戚,是我媽媽那邊的。我剛剛到香港,他對我很照顧?!?/p>
“嗯,我認識休十年了,從來不認為他是個正派人。你喜歡香港嗎?”
“目前還行。”他回答,“我下了船,決定留下來,同時也找到了事情做。似乎已經很走運了。”
“一個冒險家,太有意思了?!彼f,但腔調聽起來倒像一點興趣也沒有。她結束了清理工作,“啪”的一聲合上了小坤包,堅定地握住他的手腕,就像準備跳一曲華爾茲,而音樂一直陪伴著她,走出了化妝室。
意識到自己被她當成片刻的消遣,像寵物狗一樣被領出房間,他立刻找借口說要到花園抽煙。但是她沒打算讓他安生。她跑出來找他,讓他幫她點煙,親近地靠在他身上。
“告訴我,”她說,“你們那兒的女人怎么結婚后變得那么胖?我要是英國男人,我娶的標致姑娘結婚幾個月,或者一生孩子就像爆炸了一樣,我可是會嚇跑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她把煙噴向黑暗的天空。
“完全不明白。”他覺得自己裝傻裝得很可笑。
“我沒你想得那么輕浮。我真的喜歡你。明天給你電話,我們好好計劃一下?!比缓?,她就走了。煙霧縹緲,她一路如跳舞般走進了那幢絕對禁煙的房子――房子的主人休?特羅特斯痛恨煙味。一小時后,他又看見了她,從這群人轉到那群人中間,歡聲笑語。女人在她身邊黯然失色,男人則陶醉不已。
第二天,他辦公室的電話響了。他之前把酒會的事情告訴了西蒙。
“她是歐洲人吧?”西蒙問,“小心一點兒。比和中國人約會好一點兒,不過,高層不喜歡你和當?shù)厝擞惺裁唇磺椤!?/p>
“這種說法相當可惡?!彼M髅砂言捳f清楚。
“你得知道,香港銀行的職員要是和中國人結婚,就得離職。不過這姑娘似乎不太一樣,也可能不是本地人。她可不像開面條店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