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良看到妹妹喝水,也感到喉嚨象燒焦了一樣干渴。他本來可以對母親說:“我也要喝水?!钡麤]有吱聲。他不愿聽見母親說:“等妹妹喝好了吧。”或更糟:“你看看,只要妹妹一要什么東西……”你還能想象得出比這更讓人尷尬的事兒嗎?自從有了這個(gè)妹妹,就是這樣:如果他要什么,她也要,她就能得到;或者說如果他本來想要什么,妹妹一要,他就不能再要了。
“哥,你不渴嗎?”她一邊問一邊又把嘴貼在水壺上。她不喝了。不再聽見那充滿誘惑的咕咕聲。她用嘴角摩挲著水壺嘴,發(fā)出噓噓的聲音。
“小良,你睡了嗎?”媽媽問。
小良不吱聲。他有一種惡作劇的快感。假裝睡了但卻醒著,這很舒服,你可以觀察評判其他人在做什么,而他們又懷疑不到你。你睡著的時(shí)候,人們就想不到你,或者說想不到你頭腦中在想些什么。就像你不在場一樣。
“你睡了嗎,小良?”媽媽又問。
“那就讓他睡吧?!卑职忠贿呎f,一邊猛地拍了一下驢屁股。
驢一下子反抗了。驢車顛了一下偏離了方向,跑到了路邊的田里,壓壞了幾棵玉米。有人在叫,有人在罵,只有小良堅(jiān)持著假裝睡覺。
爸爸一下跳到地上,他用全力去拉這頭倔驢想把它拉回路當(dāng)中,但驢轉(zhuǎn)過頭去。這脫了毛的脖頸發(fā)出的力量,犟過了父親拉它的手勁。父親和驢對抗著,驢四蹄緊緊扣地。他們勢均力敵,就這樣僵持著。小良瞇縫著眼睛,禁不住笑了。他自在地躺在車上,枕著一只麻袋,暗中觀察著驢和爸爸的對抗。他知道最終還是爸爸更有力。但是,如果驢贏了黨的領(lǐng)導(dǎo)人呢?這個(gè)想法一產(chǎn)生小良覺得真是慚愧!他打了個(gè)冷顫,甩了甩頭擺脫這些想法。滾滾灰塵圍繞著驢車揚(yáng)起,又落在汗津津的身體上。太陽嘲笑著這兩個(gè)斗士,射出強(qiáng)烈的光芒,像是在哈哈大笑。
驢車向前一傾。李先陽讓步了,他筋疲力盡,不再和驢斗。驢子這邊也松馳下來,站在那兒不動(dòng)了。
“怎么辦……”李先陽嘟噥著,用指甲刮著臉上汗水和灰塵混在一起的泥漿。
“它可能渴了!”小玲叫道。她把那只舊水壺遞給驢。
“它肯定是累了?!蓖醭A把水壺?fù)趸亟o女兒,“今天上午我們走了幾里地呀?”
“嗯!十來里了?!备赣H說。
“還有多遠(yuǎn)?”
“還有一半吧。”
太荒唐了。小良不能再繼續(xù)裝睡了。他必須醒來,說話,發(fā)表意見,活動(dòng)活動(dòng)壓麻了的腿腳,幫助父親把這該死的蠢驢從田里弄出來。車子又顛了一下,他的腿一痛:那只大木箱撞到了他。這只驢!他真想給它一腳。
必須醒來。伸個(gè)懶腰,叫聲“媽”?還是靜靜地起來?哪一種最自然,最不會泄露他剛才的假睡?唉!他真不該裝睡呀。
那只驢正安靜地透過嘴套找玉米秧吃。王楚華從車上下來,抱起小良。
“這孩子有點(diǎn)怪?!崩钕汝栒f。
“離開城里他不高興?!?/p>
“可我高興?!毙∨⒄f。
李先陽取下驢的嘴套,給了它一些踩壞了的玉米秸。
“真可惜沒有樹,不然我們可以休息一下。”王楚華嘆息道。
“喂!不能在玉米地里放驢??!”這聲音嚇了他們一跳。一個(gè)農(nóng)民推著裝滿玉米的獨(dú)輪車從后面過來。
“是的,是不能??晒懿蛔∷?,這該死的驢?!崩钕汝柕懒饲浮?/p>
那個(gè)農(nóng)民放慢腳步,用猜疑的眼光打量著他們,到跟前兒停住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