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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椒花墜紅濕云間(8)

云荒往世書:云散高唐 作者:沈瓔瓔


眾人嘩然。

巫姑凝視著青銅鏡上的圖騰,“兩龍并駕齊驅(qū)――所以,他是青王的親兄弟?!?/p>

說完這句話之后,她就失聰了。她不敢去傾聽眾人的話語。雖然她仍舊不明所以,卻已經(jīng)感覺到陰謀的潮水,正在地平線上洶涌,轉(zhuǎn)瞬就要到了眼前。

然而此時的青夔國諸臣,仿佛還不曾了解。他們聽到了“親兄弟”,覺得豁然開朗。清任的父親武襄,一生妃嬪無數(shù)。眾所周知者有息夫人之子――便是青王清任,以及湘夫人之子濂寧。濂寧是個傻孩子,早已流落九嶷山。而這個海若,應(yīng)該是青王武襄宮中某個不知名的小宮女,甚至是某個被武襄偶然臨幸過的民間女子所生的孩子。

“所以,請主上恕臣大膽舉薦海若。二十年多年前,他還在襁褓中時,湘夫人將他托付給臣撫養(yǎng),一直隱瞞身世。臣擔(dān)心惹人多言,使得主上不愿為其驗明血統(tǒng),故而事前未曾說明。如今真相大白,主上既無所出,幼弟成為王儲,也是合情合理?!卑锥ê畹?。

神殿中一片安寧。如雷雨降臨大地前的死寂。

白定侯利用了青王無子的焦灼心理,畜養(yǎng)一個擁有青王族血統(tǒng)的孩子,并且?guī)刖┏巧⒉紓餮哉f是青王所出。種種因緣之下,清任也確實喜歡上了這個勇武的海若。只要青王肯立海若為儲,繼而為新君,將來的青夔國,必然是北方白定侯的天下,如同當(dāng)年的綿州慶氏一樣。誰說白定侯一家忠肝義膽,就完全無所圖謀呢?

惟一遺憾者,便是這個海若,并非是青王之子,卻還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宮中的知情者一直猜度,多年來,青王對其口口聲聲尊崇的“先父青王武襄”的態(tài)度,其實是相當(dāng)厭惡的。他必定不愿接納這個或許是通奸所出的兄弟。

也正是為此,白定侯才大費周章,慫恿青王弄出神殿驗血的一幕,逼迫青王。

其中尤其可怖的是,據(jù)白定侯所言,是湘夫人將這個孩子交給了他。那個傳奇女子在她的一生中究竟埋下過多少伏筆,竟然在她身后二十余年,還能對青夔的朝政產(chǎn)生不可估量的影響。

事已至此,清任只能表態(tài)支持海若了。畢竟,白定侯是他的自己人,這個“自己人” 現(xiàn)在有一百精銳駐扎在郢都城內(nèi),并且擁有制勝的絕密武器――云浮飛車。

清任并不是執(zhí)拗的人,當(dāng)暫處下風(fēng),他一樣能夠面不改色等待時機。所有人都這么猜想――這個時候,清任會用他一如既往的端睦態(tài)度,走下大殿,扶起自己的親兄弟,流著眼淚說一些祝福的話語,仿若失散的家人重聚。

所有的人都等著這一刻,并打算為青王和他年幼的兄弟山呼萬歲。

然而青王只是沉默,長久地沉默著。

甚至白定侯父子也開始猜疑,如此作為是否已經(jīng)超越了青王的忍耐限度。他孤注一擲,卻并不完全知道清任的心里面究竟會如何想。而青王的沉默,一點一滴地加深了他的驚惶。

只有春妃憂慮地皺起了眉頭。她離清任很近,聽得見他的呼吸聲急促而帶著嘶聲,像是溺水的人在拼命掙扎。她猜測清任身體里的某件東西,忽然碎掉了。他正在壓抑著劇烈的痛苦。春妃本能地想上前攙扶他,但立刻止住了。假如讓人看見青王在這個地方病得無法正襟危坐,那么等待他的將是徹底的倒下。王座就是這樣脆弱的一個位置,明明從臣無數(shù),卻不能向任何人呼救。春妃只能和眾人一樣,看著他掙扎而不置一言。她下意識地望了一眼遠(yuǎn)處那個黑裙的女子。巫姑立在銅鏡前,似乎正朝這邊看過來。

這時候有一個人打破了尷尬沉默,就是眼前的主角海若。只有他,毫不在意周圍的氣氛和旁人的感受,自顧自地露出帶有殘酷意味的笑容。他再次走到巫姑面前,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巫姑能否查知我的母親是誰?”

“難道你的母親不是湘夫人?”巫姑道。

“湘夫人是我的義母,我想知道生母是誰?!?/p>

“那么你去問湘夫人好了?!蔽坠美湫Φ?。

淡金膚色的少年說:“我以為巫姑是仁慈的?!?/p>

忽然,一個人影從神堂的后面沖了出來。本來緊張肅穆的人群,被驚了一下,立刻騷動起來。有人甚至準(zhǔn)備逃跑了。

然而不久人們就看清,來者是個手無寸鐵的少女,并非白定侯手下的精壯武士。誰也不知道這少女是怎么進來的,祭典之前,神殿中肅清了閑雜人等,然后鎖緊了大門。來人仿佛是情急之中翻墻越樹而入,發(fā)辮弄得散亂,衣裙也被枝條劃破了,沾著星星點點的云蘿葉子。她滿面通紅,不顧一切地推開人群,忽然撲向了巫姑。

“嬋娟――”春妃看清了她的臉,驚呼一聲。

忽然出現(xiàn)的嬋娟,根本沒有留意到神殿里在發(fā)生著什么。她沖到巫姑面前,大聲說:“師父,我全都知道了。”

“你說什么?”巫姑漫不經(jīng)心道。

嬋娟“呵呵”地笑了兩聲,重復(fù)道:“我全都知道了――高唐廟的秘密?!?/p>

巫姑明顯地抖了一下,她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她呆呆地望著昔日的徒弟,宿命的恐懼襲上心頭。

“您放心,師父,”嬋娟忽然抹去了嘲諷笑意,底下盡是哀戚絕望的面容,“我是來懇求您的?!?/p>

“什么?”她竭力鎮(zhèn)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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