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遠渡重洋(1)

我的法蘭西歲月 作者:(美)茱莉亞·查爾德


第1部

第1章 美麗的法蘭西

遠渡重洋

清晨五點四十五分,美國號郵輪上,保羅和我從溫暖的鋪位上醒來,朝艙壁上的小舷窗外望去。前一夜我倆睡得都不踏實,部分是由于天氣,部分是由于難抑的激動心情。我們?nèi)嗳嘌劬?,向玻璃外張望。外頭霧蒙蒙的,在浮動的迷濛和深藍色的黎明微光中,依稀看得見岸邊閃爍的燈光。1948年11月3日,星期三,我們終于抵達法國的勒阿弗爾(Le Havre)。

我從沒來過歐洲,心中對未來一片茫然。船已在海上行駛了一個星期(感覺上可要長得多),我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踏上陸地了。自打親人們在滿城秋色的紐約把我們送上船,這艘美國號郵輪就直挺挺地駛進了北大西洋的狂風(fēng)中。龐大的船體在樓房高的巨浪中顛簸著,海浪的拍打聲、搖撼聲、顫抖聲、嗚咽聲……在耳邊不停回響。過道里懸掛著救生索。抬高……抬高……抬高……巨大的船身不斷上揚著,攀到了波峰,猶豫搖擺一會兒,然后跌落……跌落……跌落……船頭不斷下滑,一頭扎進波谷,濺起大片大片的水沫。我們筋骨酸痛、精神萎頓,地上滿是摔得粉碎的碗碟。絕大多數(shù)乘客和部分船員都難受得面無人色。保羅和我幸運得很,我倆有當水手的潛質(zhì),胃口猶如鐵打般堅定:有天早上,只有五個乘客勉力去吃了早餐,我倆就在其中。

我在海上的旅行經(jīng)驗很少,只是在二戰(zhàn)期間往返過亞洲,卻從沒經(jīng)歷過這么厲害的風(fēng)暴。可保羅見多識廣,凡是能想象出的各種天氣他都經(jīng)歷過。二十年代初,他付不起大學(xué)學(xué)費,搭上一艘運油船從美國去了巴拿馬;他曾搭乘過小渡船,從馬賽港前往非洲;他從意大利的里雅斯特(Trieste)出發(fā),穿越地中海和大西洋,到達紐約;他也曾在一艘雙桅帆船上當過船員,從新斯科舍(Nova Scotia)駛向南美;二戰(zhàn)期間他還在中國海上的一艘指揮艦上工作過一陣子。他見識過海上的龍卷風(fēng)、大雷雨,以及諸多“大自然的原始暴力”——他用的就是這個詞兒。保羅有時候極有大丈夫氣概,有時候又安靜而執(zhí)拗,書卷氣十足。他特別恐高,卻會強迫自己在狂風(fēng)巨浪中站上纜索裝置的頂端。在這艘顛簸搖晃的美國號上,為我倆的安全問題操心的主要是他,這也蠻符合他的性格。

那年,保羅得到了一個在巴黎美國大使館的工作機會,負責(zé)美國新聞處展覽部門的工作,職責(zé)是通過視覺藝術(shù)的手段,增強法美兩國的聯(lián)系。這算是文化和宣傳方面的事務(wù),而他正是不二人選。二十年代初,保羅在巴黎工作生活過,能說一口流利法語,并且極為欣賞法國的醇酒和美食。在這世上,巴黎是保羅最心愛的城市了。因此,美國政府給他這個機會的時候,他立即答應(yīng)下來。我呢,就算作他額外的一件行李,一道跟過去啦。

我倆一致認為,旅行有如情感關(guān)系的試金石:這一路上,我們無可避免地會碰見亂子,也會驚喜連連,如果我們能對付得了這個,那后半輩子必定能和諧相處。到目前為止,我們做得還不賴。

1944年夏天,我倆被戰(zhàn)略服務(wù)處(Office of Strategic Service, OSS)(即美國中情局的前身)派往錫蘭,在那兒我們相識了。保羅是個藝術(shù)家,政府雇他是為了建立軍情室,方便蒙巴頓將軍(General Mountbatten)研究情報人員發(fā)回的情報。我是登記處的頭兒,負責(zé)處理情報人員發(fā)回的實地報告和其他最高機密文檔。戰(zhàn)爭后期,保羅和我被派往中國昆明,在那里我們?yōu)槲旱逻~將軍(General Wedemeyer)工作,一邊繼續(xù)談戀愛,一邊大啖鮮香美味的中國菜。

盡管我們是在異國他鄉(xiāng)認識的,可我們從沒覺得在亞洲的那段日子像是“出國”:我們每周工作七天,睡在軍營里,時不時地要聽從軍隊派遣。

可現(xiàn)在戰(zhàn)爭結(jié)束了。我倆在1946年結(jié)了婚,在華盛頓住了兩年,如今又要搬往巴黎。自打1946年9月1日的婚禮以來,我們兩人都一直忙個不停,連個像樣的蜜月都沒享受過?;蛟S在巴黎待上幾年會彌補這個缺憾,找回蜜月的感覺。唔,這計劃聽上去挺不錯。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m.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