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快上來快上來!漲洪了??!”阿嘎一邊朝我奔跑一邊叫喊。
我一晃身,朝河面上游張望,天!上游河水竟如滾瓜一般朝我翻涌而來!只在一瞬間!我慌了神。一把拖過衣物想跑,但雙腳卻是漂浮的,被翻騰的河水浮力托起來,用不上氣力。一排浪頭“嘩”地向我撲打過來,把我整個人卷入水底。眼前頓時昏暗,水流隨著倒吸的口氣灌進口腔里。我吐著水泡在混沌中上下?lián)潋v,狠命地往上劃水,腳也頂不上力。氆氌卻被翻滾的洪水卷出水面。阿嘎這才摸清我的位置,直接朝氆氌一個猛扎下來。
岸上大點的孩子都呼下河岸,小尺呷沖在最前排。孩子們手拉著手,組成一道人墻,在水中搖搖晃晃準備接應阿嘎。阿嘎還在水底摸索,他的手幾度接近我,又幾度被湍急的暗流打散。情急中他一把抓住我的頭發(fā),拖著頭發(fā)把我拎出水面。我卻被洪水灌得暈眩,像只木頭浮在水面上,一點協(xié)助的氣力也沒有。阿嘎眼看不行,一把抓住打漂的氆氌,一頭裹住我,一頭裹住他自己,兩人捆成一個人,樣子很像是:如果我不能上岸,他也不會回頭。
他拖著我奮力回游。接應的孩子在河岸旁雙腳插進洪水下方的石頭縫里,一張張小手朝阿嘎伸過來。小尺呷一把抓住連接我和阿嘎的氆氌。這時阿嘎已經筋疲力盡,劃水的雙手開始疲憊。小尺呷整個人死死拖住阿嘎快要被浪頭打散的雙手。他的身后連著一大幫娃娃,一個個小石頭模樣,墜成一排,終是穩(wěn)住我和阿嘎。
孩子們拼出吃奶之力把我拖上河岸。只頃刻間,上游更兇猛的洪流即把整個河床淹沒。河水從涓涓細流變成滾滾浪濤。孩子們的衣物,那些厚實的氆氌在洪水里上下翻滾,一會兒就不見蹤影。
“老師,老師。”阿嘎趴在我身旁,貼著我的耳朵呼喚,聲音疲憊得像夢囈之語?!袄蠋煛?,蘇拉,把老師拖到……有太陽的地方去。”
蘇拉孩子小手一把抓過我,但是她拖不動。所有孩子都上來,一雙雙小手擰作一股力,終于托起我。
月光這時才慌亂地趕過來,只被眼前的場景驚駭了神色。
“梅朵!梅朵!你不是在樓上,不是在備課么!!”
我的臉蒼白遲滯,說不出話,嘴里在不斷往外吐河水。身子冷的,濕的,瑟瑟發(fā)抖。他惶惶退去上身氆氌,把我濕漉的身子緊緊裹起來。
蔣央,你是知道我身體的,一般的小痛小病難不倒我。但這次我沒能承受住,被洪水沖壞了身體,發(fā)燒作冷,躺倒床鋪里一周也爬不起身。月光要去益西醫(yī)生家抓藥,而益西的藥房里全是藏醫(yī)中藥。我知道我這是感冒,只有西藥才會叫它恢復得更快一些??墒遣菰险也坏轿魉?。月光琢磨著要去寺廟里請向巴喇嘛來學校念一場經。我則希望能去縣城醫(yī)院。月光擔心我虛脫的身子經受不住長久顛簸。正是躊躇之際,我的救星,多農喇嘛又一次從外地回來。喇嘛回來,不僅帶回大量生活用品,竟然神機妙算般的,也給我?guī)Щ亓藘珊羞M口感冒藥!是他在尼泊爾時,一位西方白人信徒供養(yǎng)給他本人的。本來喇嘛并不太相信那種單薄的白藥片,想到我,才沒有當作垃圾給扔掉。不過喇嘛說:這個藥即便是來自西方也沒用,它若是真能顯示神通,能把姑娘的病及時治好的話,那肯定是因為它來到了菩薩的圣地,沐浴了神靈的光芒,才有了靈氣。
后來我真的就受恩于這種靈氣,吃下被神靈沐浴過的洋藥,感冒迅速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