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先生在臺灣三民書局出版的“江水系列”叢書,書名都帶一個“江”字:《倚杖聽江聲》、《江渚候潮汐》、《江心現(xiàn)明月》、《江口望海潮》。許先生說:“我寫亂七八糟的小東西,可以分成幾類:政論、社論、時論、文論。書名都是‘江’字,和《萬古江河》呼應,中國文化中的潮流,一步步走,最后走到江口來了?!?/p>
我說:“您的‘江水系列’中,很多文章以前我都不知道,我的讀后感是有特定的歷史意義,記錄了您當時對臺灣政治與社會的想法。”許先生說:“對,是時代的反映。書里有些時論,今天看來沒意思,但擺在一起看,可以看出臺灣近代發(fā)展的線索來。如果你將那些時論按照年代排下來,看得更清楚。單從序文里,就看得出思想改變的路程。這工作,參加過的人很多,我沒有全時間地留在這個圈子里面。余外,我還是照寫我的專業(yè)文章,不會把自己溶淡掉?!?/p>
我說:“您的文集里有那么多種文類,這在純然學者里面并不多見?!痹S先生說:“我興趣廣泛。到了后來,我不甘于只是做學術性的工作,我愿意讓多種興趣自由發(fā)展。但是,我最大的精力還是放在學術工作上。可是在為臺灣的民主開放的工作上,我的確花了很多時間?!?/p>
我頗感興趣:“在美國,大學者為《紐約時報》等報刊寫文章的例子多嗎?”許先生有些黯然:“很少??唆敻衤墙?jīng)濟學家,他為《紐約時報》寫經(jīng)濟專欄,余外,大學者當然沒有怎么在報紙上寫東西。在美國基本上是知識分子的社會責任感已經(jīng)非常淡薄了。”我問:“為什么會發(fā)展成這種情況?”許先生說:“工作專業(yè)化的緣故。中國也老早這樣子了。臺灣非??蓱z,等到藍綠對決以后,兩極化,沒有人有中間立場。任何人只要有中間立場,總有一邊的人會罵他。”
我不無傷感地說:“很多學者并不耐煩做學術普及工作,他們只看重自己的名山事業(yè),不愿意寫對大眾有啟發(fā)性的小文章。我特別期望學者有興趣把自己學術研究的心得,以淺白易懂的文字寫出來。這種小文章對普及學術思想與推動社會進步大有好處。”許先生說:“這就是中國儒家基本的使命感。為生民立命,就是為世界幫忙,這是儒家的本分。我將《萬古江河》寫得很淺,就是為了這目標。還有一本《史海巡航》,那是我應中學老師要求而寫的。陽春白雪也應當能教育年輕學者,或者讓同行分享,刺激同行。我現(xiàn)在越來越把精力放在教育年輕學者上?!?/p>
許先生說:“對歷史,我不僅拿它當史料看,也將古人當作我的朋友,至少是我的采訪對象?!倍摹靶侣勈嵌虤v史,歷史是長新聞”的妙句則常在我腦海里飄過。細讀他數(shù)十年來的時論文章,我偶發(fā)奇想:如果身體允許的話,機緣巧合之下,也許他會是一個難得的報人。
在寫報人余紀忠的《中國新聞史上的奇葩》一文中,許先生說:“中國新聞事業(yè)史上,梁任公與張季鸞二位前輩的文章,均獨步當時,而余先生挾其社會科學與歷史學的素養(yǎng),巨筆如椽,也不讓二公專美于前。在余先生的熏陶下,《中國時報》環(huán)境中,不少中青年的新聞從業(yè)人員,耳濡目染,不僅學到了寫文章的能力,也學到了經(jīng)營事業(yè)的本事。今日臺灣新聞界中,出身《中國時報》的人才特多,其中不少卓越之士,已是獨當一面的領袖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