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們把它拆掉好了?!奔{塔莉向周圍看了看,突然對我說。
“拆掉什么?”
“我們把天花板拆下來?!?/p>
我對這個想法忍不住嗤嗤發(fā)笑:“說得真輕巧,那我們在原來的位置放什么呢?”
這時,似乎一股清新的空氣吹進了納塔莉的頭腦里,因為她猛然間容光煥發(fā):“我們把天花板打掉,直通屋頂好了,這樣,廚房就有了一個教堂式的天花板。”
我把煙在一個盤子里掐滅。“你認為這行得通嗎?”我問。顯然,從外面看去,屋頂非常高,而且是尖頂,想必里面一定有什么東西。那么,在低矮的天花板和高高的屋頂之間,究竟有什么呢?
就這樣,一個小時之后,我們開工了。時間是在半夜以后,納塔莉和我用石塊用力敲打天花板。石塊是我們是從后院揀來的,它們和阿格尼絲扔掉的花盆以及廚房用具堆在一起。我們站在天花板下面,把石頭高高地舉過頭頂。我們使勁地砸,天花板大塊大塊地掉落下來。全是毛茸茸的大塊。
“這是摻了馬毛的灰漿做的,”納塔莉說,“現(xiàn)在這種材料已經不用了?!?/p>
隨后的幾個鐘頭,我們一句話不說,只是忙于搗毀低矮的天花板。我們把石頭高高地揮舞石塊,石灰像雨點般地掉落到我們身上,于是我們不停地眨眼睛。我們不需要梯子,因為天花板實在太低了,很容易夠到。為了清理更高的椽木之間的填塞物,我們把各種鐵鍋和小石塊拋擲上去。呼吸濺落的灰塵真是快事;我們大口地咳嗽,不停地吐到地板上。我們低頭看自己的手,它們覆蓋上了白花花的一層。相對于平淡的生活而言,這真是一次不尋常的經歷。
前一分鐘,我們還坐在矮趴趴的廚房桌子旁邊,感嘆我們的生活毫無色彩可言,而后一分鐘和地,我們便采用各種沉甸甸的投射物,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放”一種建筑式樣。這是難得的、純粹的自由。盡管廚房里彌漫著嗆人的味道,但這點小麻煩微不足道。
把整個天花板卸下來,沒花太長的時間。只要用石塊猛地一砸,轟然一聲,天花板就屈服了,它不是小塊小塊地掉落,而是大面積的迅速掉落。那些隔熱和絕緣材料要么自動坍塌,要么被我們沾滿灰塵的手扯拽下來。那些材料都像塞滿了毛發(fā)似的。實際上,整個天花板似乎全是由有機材料構筑而成:馬的鬃毛,人的頭發(fā),骨頭碎塊。天花板就如某種木乃伊般干癟而變異的生物。
到了凌晨,我們的膝蓋深陷在垃圾堆里。廚房的桌子、電冰箱頂上、爐子上、水池里——所有的物品,全被石塊瓦礫覆蓋住了。
家里的其他成員必然大感驚奇!可想而知,當他們早晨醒來,睡眼惺松地走進廚房,想喝一杯水或者是橘子汁的時候,他們的表情該是何等驚訝??!
“霍普一定會死掉的!”納塔莉說,“還有爸爸,他看了這樣的情景,絕對會瘋掉。這樣,他就會被迫給我們錢,要求我們把垃圾清理干凈?!?/p>
“真是太棒了!”我興奮地想到,我們可以用搭建干墻(一種不抹石灰而蓋以板壁的墻)的現(xiàn)金去麥當勞,去喝啤酒,而且,看到每個人臉上驚恐的神色,怎能不令人感到開心呢?
總之,我們就是這樣想的。
早晨,像往常一樣,芬奇大夫穿著內衣下了樓;像往常一樣,他來到廚房,走到冰箱那里,想喝一杯桔子汁。但是,和平常不同的是,他不得不跨越成堆的垃圾,才能到達冰箱跟前。還有更不尋常的情形——早晨七點鐘,納塔莉和我不僅是清醒的,而且相當忙碌。不過,大夫似乎并未露出驚訝的表情。
“早上好?!彼纳ひ舴浅5统?,這是早晨才有的聲音。
“好,爸爸?!奔{塔莉說。
“您好。”我說。
“你們兩個實施的是大工程啊?!贝蠓蛞暂p松地口吻說,似乎納塔莉和我野心勃勃地加工一件帶流蘇花邊的衣服,而且剛進行到中間,有幸得到他的首肯,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