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尼絲壓抑了很久的仇恨，像一條死魚那樣浮上水面：“哼，波士頓的牛人，我倒是還能夠想起你當(dāng)年的樣子，那時你還個五歲的孩子，整天纏著我要吃爆米花。”

對于我們這些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來說，旁觀芬奇一家人爭吵，就像看一部色情電影一樣令人心癢難耐。它使得我們急于在自家里如法炮制，一試身手。

“哼，沒錯，你就是個該死的劣等母親。”當(dāng)天晚上回去，我或許會這樣沖著媽媽喊叫。

“那么你呢？你是個自私透頂?shù)幕鞄鹤?！?/p>

即使芬奇大夫不是坐在扶手椅上，竭力為大家的表現(xiàn)鼓掌的話，他也會不失時機地大聲慫恿?！疤袅撕⒆觽?，就要這樣發(fā)泄你們的憤怒，”他的嗓音蓋過了屋子里的噪音，“發(fā)泄出來，發(fā)泄出來，都發(fā)泄出來！”

我有一個親哥哥，年齡比我大七歲，有了他我的生活才變得完整。我始終懷疑，他的人生是不健全的，缺少某些本質(zhì)的東西。他不必經(jīng)常去電影院，就可以保持活力，而且不管什么時候，當(dāng)我試圖告訴他，我將來要創(chuàng)建一座美容帝國時，他總是建議我最好做一個管道工。我哥哥——特羅伊，不像家里的其他任何人。他不像我媽媽那樣，經(jīng)常陷入瘋狂的狀態(tài)，也不像我爸爸那樣，總掛著一張比油漆馬路還要陰暗十倍的臉。

而他也無法理解，我為何重視所有與眾不同的事物，或者是閃閃放光的東西。

有的人認為我哥哥是個天才。有一點確定無疑：他能夠給電冰箱那么大的計算機安裝程序，當(dāng)時他才有十二歲。到了十五歲那年夏天，他就能從A到Z，逐條地閱讀大百科辭典。不過，我不認為他是什么天才。我覺得他的人生缺少一個重要的方面，那就是明星素質(zhì)。

“聽我的好嗎，讓我?guī)湍惆押蛹舻?，你看上去就會更帥，就像大明星里梅杰斯。”我手里揮舞著剪刀對他說。

“呃？”他嘟噥著說，“那人是誰？”

我哥哥和別人溝通，通常只用這一種方式，就是低聲嘟噥，或者鼻子里“哼”地一聲，表示不屑。你可以想象，這或許是來自于某位遠祖的惡習(xí)。

如果在飯店里就餐，招待員把菜單拿給我們時，他會從正在閱讀的技術(shù)手冊上抬起頭，幾乎是不假思索，聲音響亮地說：“我要一塊肉餅，還有五杯冰鎮(zhèn)茶水?！笔聦嵣?，他說出這句話時，服務(wù)員小姐剛剛走到桌子跟前，還沒來得及說：“您好——”

我媽媽把我哥哥這種相當(dāng)粗魯?shù)膫€性，歸結(jié)為我爸爸低劣的教育所致?！翱蓱z的特羅伊，”我媽媽說，“都是他那個該死的狗娘養(yǎng)的爸爸，讓他的心破碎了，害得他簡直不會像正常人那樣說話了?！?/p>

我哥哥會看看我，嘟噥著說：“我看上去，真的那么糟糕嗎？”

我說：“嗯，反正你不是太精明?！?/p>

對我來說，他倒不是特別令人沮喪。他似乎沒有任何情感，有的只是惡作劇和幽默感，卻要把他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以犧牲別人的感受為代價。

有一次，他深更半夜給我爸爸打電話，告訴他我被抓起來了，因為我喝了酒，在北安普頓大街上到處游蕩，需要從監(jiān)獄里保釋出來。我爸爸很是震驚，不過也不覺得有多奇怪。等他穿了衣服，拿上錢包以后，我哥哥又把電話打過來，告訴我爸爸這是個惡作劇?！疤亓_伊，以后別再開這種玩笑了！”我哥哥嘿嘿地笑著回答說：“好吧，以后不這樣了?！?/p>

十六歲的時候，他從我們住在利弗雷德市的家里搬了出去，所以，他從來沒有和芬奇大夫家里的人打過交道。他見過他們，認為他們?nèi)钳傋?。他也認為我們的父母是瘋子，而且盡可能地遠離他們。他為KISS搖滾樂隊設(shè)計電子吉他，因此我對他有著某種敬畏之情。

有一次，他還讓我作為樂隊歌迷的一員，和他們一起隨隊旅行。他們在紐約的拿騷體育館表演，而我哥哥不僅為我全程買單，他還開著一輛白色加長型轎車，特地到機場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