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以后,芬奇大夫走出家門,衣服上系滿了氣球。他把綴滿氣球的太陽傘高高地舉過頭頂。系著粉紅色絲帶的粉紅色氣球,從他的帽子上飄落下來。
霍普和我跟在后面,大約有幾步遠。我們舉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全世界的父親聯(lián)合起來!今天是全世界父親們的節(jié)日!我身上也掛滿了氣球,有的系在我的褲帶上。霍普只有兩只氣球,胸口處各系一只。
霍普的姐姐安妮跟在我們后面,還有她的兒子普比爾。安妮很惱火,她覺得參加這樣的游行,是上了芬奇大夫的當。她拒絕系上“乳房鳥”,只在手里拿著一只氣球。而普比爾卻不含糊,六七只氣球系在腳踝上,他小小的身體仿佛從地面上升起來似的。
再往后面就是納塔莉。她也同意系上“乳房鳥”,不過她堅持戴太陽鏡,還有一頂大帽子,這樣的話,她的熟人就不容易在街道上認出她。
我媽媽走在隊伍的末尾。她看上去十分緊張,而且心神不定。她右手握著一只白色的小氣球,左手夾著摩爾香煙。她和我們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樣一來,她看上去就像是個普通女人,偶然出來散步,又偶然揀到一只白色的小氣球,就隨意地拿在手里。我不知道她是為參與這樣的游行隊伍感到羞恥,還是她的精神病即將發(fā)作,需要芬奇大夫為她實施治療。
“我今天感覺不太舒服,”她此前曾對我說,“我正在寫一首新詩,寫得很辛苦,讓我心力交瘁?!?/p>
我們這只隊伍沿著佩里大街前進,穿過了霍利爾廣場,到達了主街,又進入市中心。
為了吸引別人的注意,芬奇大夫用紅色的卡祖笛(一種玩具笛子),一路吹著意大利歌曲《來自天涯的男人》。
見到他的樣子,路邊的孩子們高興地尖叫起來,而大夫就會停下來,嘴里“嗨,嗨,嗨”地打招呼,還把一張張油印的宣傳單交給他們的父母,上面寫著:“你們——情感不成熟的父親,對于孩子和社會是一種災難?!甭淇钍牵豪韺W士 芬奇,醫(yī)學博士。
孩子的父母禮貌地微笑著,看上去有些煩躁和懊惱。當我們走過去的時候,他們就爭先恐后地把宣傳單扔進垃圾桶。我看到不止一位母親認真檢查孩子的手,確保他們的手指上沒戴著小徽章一類的東西。
對我來說,芬奇大夫組織的這種游行,實在是叫人羞憤透頂,無以復加,以至于我都無所謂了。類似這樣的極端的觀念和行為,我已經(jīng)能夠處之泰然了。
“請協(xié)助我爸爸教育全美國所有的父親,” 我們經(jīng)過圍觀的人群時,霍普情緒飽滿、慷慨激昂地呼喊著,“請加入‘全世界父親協(xié)會’。只要我們團結(jié)在一起,我們就能夠治理好這個社會。”
我們曾偶然經(jīng)過五、六個史密斯大學新生的身邊。他們倚靠在一座建筑物旁邊,當我們的隊伍經(jīng)過時,他們竊竊私語,咯咯咯地訕笑起來。
“你們這些年輕的女孩們,天真的小姐們,你們當中,有多少人有一位強壯、成熟而亢奮的父親?你們當中,有誰想見識一下我的睪丸呀?”大夫大聲問,表情有些頑皮,有些滑稽。
女大學生們的微笑立刻消失了,我看到她們眼睛里流露出幾絲恐懼。毫無疑問,盡管她們曾領(lǐng)受過各種提醒和警告,但這種情形還是讓她們防不勝防。
接下來,芬奇大夫嘴里吹著口哨,帶領(lǐng)我們繼續(xù)前進。
有那么一兩次,我們被警察在路上攔住。不過,當芬奇大夫向他們出示了駕駛執(zhí)照,證明他是醫(yī)學博士時,我們就獲得允許繼續(xù)前進。這不能不讓我感到驚奇,似乎只要是醫(yī)療系統(tǒng)的人,你就可以擺脫麻煩,一路紅燈。
我媽媽落在后面了。她曾站在一家書店櫥窗前瀏覽。她還停下腳步,進了一家鞋店,試穿了一雙涼鞋。
“你出了什么事嗎?”我問她。
“我和弗恩的關(guān)系現(xiàn)在很僵。我喜歡她,可她太虛偽、太做作,瞻前顧后,裝腔作勢。她有時候真讓我頭疼。弗恩是個傳統(tǒng)的那種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