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河流而建的城市,本質上說是兩個城市。在這一點上,佛羅倫薩和巴黎、羅馬以及布達佩斯相似;佛羅倫薩甚至沒有平等的兩邊,因為有主要商業(yè)區(qū)一邊和“另外”一邊的區(qū)別:正如羅馬有特拉斯特維萊,巴黎有左岸區(qū),佛羅倫薩有“阿爾諾河對岸”——它是一個貧民區(qū),此處房屋矮小,是作家和吸毒者經常光顧的地方,緊靠著農村。阿爾諾對岸的中心地帶是圣靈教堂廣場,附近布滿了二手貨商店和學生酒吧,因此是佛羅倫薩城區(qū)里唯一最接近巴黎拉美區(qū)的地方。不過這里的大學校園相對較遠,在阿爾諾河的主要河岸上,距離桑蒂西瑪·阿努齊阿塔廣場不遠。這里每個月的一個周日,來自繆格羅和基安蒂的農民有組織地聚集在這里,形成一個市場,出售蜂蜜和蜂蠟、人工果醬、全麥面包、服裝、皮革制品,以及算不上漂亮但味道不錯的蔬菜。佛羅倫薩做過不長時間的首都,那時修復的大教堂與君主廣場正面的風格顯得很肅穆。與大教堂和君主廣場比起來,圣靈教堂呆板、未經修飾的外表顯示出中世紀社會的禁欲主義風格。1980年,一個由馬里奧·馬里奧蒂領導組成的藝術合作團體決定要通過為圣靈教堂設計一個新的外表來彌補這一缺憾。他們用盡了各種手段,包括一個煎雞蛋(詹尼·梅洛蒂的作品),一張鉗子/手銬狀的唱片,象征著“主人的聲音”(杰蘇·莫克特蘇馬的作品),包裝紙(當然是克里斯托的作品),還有,最具戲劇性的是,教堂的內部伸到了外部(瑪麗安娜·加里亞迪爾的作品)。從古至今,阿爾諾對岸一直得到年輕外國人的喜歡。即使是呆板的亨利·詹姆斯在年輕時到訪佛羅倫薩,也住在阿爾諾對岸邊的舊橋附近。他在文章中寫道,“我所住旅館房間里的視線能夠到達阿爾諾河,整日都有陽光照射”。
墻紙的顏色是很有趣的橘色;有點相似顏色的阿爾諾河從下面流過;河的另一岸有一排灰黃色的房子,極具古典特色,從河流中突出膨脹出來。(聽起來我好像是在描述這些房子的正面;但我看到的是它們破舊的后面,在阿爾諾河跳躍閃爍的襯托下若隱若現(xiàn)。而房子的前面淹沒在一條窄窄的中世紀街道的深邃潮濕的陰影里。)
那一年的萬圣節(jié)前夕,哈斯里普的另一個最好的朋友約翰·波普-亨尼西爵士(人們昵稱他為“教皇”)去世。鑒于他出了名的冷酷,他走的時機既古怪又合適。就是他不讓人到太平間辨認他兄弟詹姆斯的尸體——詹姆斯在拉德布盧克·格拉夫街上的一個小房間里被皮條客打死。他當時這么說:“我害怕見到他那張放蕩,甚至是罪惡的臉。那就好像要去參加一場詹姆斯一世式的悲劇演出?!?
雖然亨尼西爵士有四十年的夏天都是在佛羅倫薩度過的,但他對于佛羅倫薩的僑民圈子,相對來說還是一個新來者。他直到1986年才在此地定居。(之前他居住在紐約,在大都會歌劇院的歐洲繪畫部任職主席顧問。他也是倫敦的維多利亞和艾伯特博物館的經理,后來也是大不列顛博物館的負責人。)他在佛羅倫薩巴爾迪大街上的卡尼基亞尼宮殿里租了一套很大的公寓,巴爾迪大街因喬治·艾略特的小說《羅莫拉》而出名。從寓所華麗的涼亭上能夠俯瞰阿爾諾河和菲耶索萊,寓所的風格豪華,具有高雅的文化氣息,這種氣息英裔佛羅倫薩人早在一個世紀前就已經迅速習慣了:19世紀末期一個城堡住宅的花費絕對不少于一件意大利產的錫釉陶器。那里有幾幅“重要的”繪畫作品,幾件“重要的”家具,包括我們尤其覬覦的斑巖櫻桃木園型桌臺。不過這所公寓中最讓人難忘的細節(jié)根本不是它的華麗,而是它每個走廊都有一個奇特的小窗戶,窗戶沿著墻壁的半腰處開出來,一直延伸到地面,這樣你坐在地毯上就能把腿伸出去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