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下克上”(10)

日本帝國的衰亡 作者:(美)約翰·托蘭


他邊問邊流淚,覺得受了莫大屈辱。

叛軍正在給所有報紙和通訊社散發(fā)他們的“宣言”。警察幾乎將每份宣言都沒收,但記者張伯倫卻弄到一份。對大多西方人說來,這份宣言是證明東方人不可思議的又一證據(jù),但在研究日本歷史的張伯倫看來,它所包含的意義卻令人不寒而栗:

神國日本之國體,體現(xiàn)于天皇陛下萬世一系之統(tǒng)帥,其目的系使國家天賦之美傳遍八宏一宇,使普天之下人類盡情享受其生活。

頃來,私心私欲不顧民生與繁榮之徒簇出,無視天皇尊嚴。國民生靈涂炭,痛苦呻吟,國家內(nèi)憂外患,日益激化。

元老、重臣、軍閥、財閥、官僚、政黨均為破壞國體之元兇。

我等之責任乃清除君側(cè)之奸臣,粉碎重臣集團。此系天皇陛下臣民之義務。

祈皇祖皇神保佑我輩成功,拯救祖先國土。

美國大使館靠近叛軍控制地區(qū),格魯大使第一個向國務院發(fā)出電報報告叛亂消息:

軍隊今日凌晨占領部分政府部門及部分市區(qū)。據(jù)悉有若干位著名人物遇害。目前無法證實任何消息。新聞記者不得向國外發(fā)電報或打電話。此電報主要在于試驗通訊聯(lián)系,以確定是否可用密電。密電部門收到此電后請即復告。

德國使館也在叛軍炮火射程范圍之內(nèi)。《法蘭克福報》非正式記者、德國使館武官的秘書,也在趕寫有關叛亂的初步報告—

一份報給德國外交部,副本報給紅軍第四局情報部。這個人就是理查德?左爾格博士。他生在蘇聯(lián)、長在德國,父親是德國人,母親是蘇聯(lián)人。左爾格喜歡賣弄才華,足智多謀。他設法取得德國大使歐根?奧特將軍的信任(奧特將軍非常不明智地把一些高級機密透露給左爾格,后者又轉(zhuǎn)送給莫斯科)。他們之間的工作關系很快發(fā)展為私人間的友情。左爾格見了女人就不能克制,他一面與在東京的小老婆住在一起,一面又給在蘇聯(lián)的大老婆寫情書,同時在東京還跟幾個情婦鬼混。此人見了酒就不要命,經(jīng)常喝得酩酊大醉,把他的同胞嚇得魂飛魄散。他早年是波希米亞系的共產(chǎn)黨人(他的曾伯父是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朋友),他參加了納粹黨,以掩護他作為紅軍遠東間諜網(wǎng)負責人的身份。他整整花了兩年時間才在日本建立起一個間諜網(wǎng),而這次叛亂是對他第一次真正的考驗。

他后來寫道,這次政變“具有典型的日本特點,因而對政變的動機特別值得研究。對這場政變進行清醒的研究,尤其是研究它所揭示出來的社會緊張關系和內(nèi)部危機,對于了解日本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比研究一些僅僅是記載日本軍力的記錄或秘密文件,更有價值”。左爾格把報告發(fā)給莫斯科后,立即命令他的諜報人員盡量搜集有關這次起義的詳細情況。然后,他勸誘德國大使和陸海軍武官各自進行調(diào)查研究,而他卻分享其成。

陸相到皇宮后,只是把發(fā)生叛亂稟奏天皇。在通常情況下,如果天皇說話,用詞總是含糊不清的。但這一天天皇卻很傷心,他直截了當?shù)卣f:“不管其精神如何,這次叛亂終是非常遺憾,我意此次行動有損我國體精華?!焙髞恚懴鄬ψ约旱母惫僬f,他覺得陸軍是“用一團亂絲套住自己的脖子”—意思是說,只能輕描談寫地訓誡叛軍。

天皇扮演的角色,對外國人說來,雖然不是不可理解,卻也是很難理解的。他的權力和責任與世界任何一個國家的君主都不同。他的祖父明治天皇是個具有堅強意志和信念的人,他提出“富國強兵”和“文明開化”的口號,使日本從半封建社會步入現(xiàn)代社會。在他統(tǒng)治期間,在他的治理下,國家的利益高于個人福利。明治的繼承人大正天皇卻是個有怪癖的人,有一次,他把要在國會發(fā)表的講話的講稿卷成一個望遠鏡。他的古怪性格和一觸即發(fā)的脾氣被人們大大地言過其實,以致在1921年指定了他的繼位人為攝政。五年以后,在圣誕節(jié)那天,大正天皇去世,由他的二十五歲的兒子繼位。

裕仁從童年起就接受了扮演這個角色的訓練,主要是由西園寺公擔任。西園寺本人曾受到法國革命和英國自由主義的影響。這位最后的元老諄諄教誨年輕的裕仁,日本需要的是一位慈父般的君主,而不是一個專制君主,他應該為所有國家大事負責,但不能隨意發(fā)號施令。他應該是客觀的和無私的。

理論上說,天皇具有絕對權力,國事方面的一切決定都需要由他批準。天皇應該超越政治以及黨派私利和紛爭,因為他代表整個國家。但是,按照傳統(tǒng),只要內(nèi)閣和軍方領導人一致同意某一政策,他就不能不批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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