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沙拉大叔懶惰成性,絕大部分時間坐在自己的床上,嘴里叼著一個熏黑了的煙斗。布沙拉太太負責管理農(nóng)場。夫婦倆從不吵架,但種植煙葉的季節(jié)除外。布沙拉太太只給丈夫一塊很小的土地種煙葉,而他總想在家里珍貴的土地上分得更大的一塊。布沙拉大叔唯一的樂趣就是把煙葉曬干,然后在制鞋的工作臺上精心地切成細絲。
夏季食物更加豐富。布沙拉家勉強有一個小果園。樹林里長有蘑菇和漿果。我們可以敞開肚皮大吃櫻桃和李子。我有大量吃青梨來遏制胃痙攣的可怕習慣,其不良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布沙拉家的廁所在屋外的肥料堆旁邊。人糞撒播在果樹下面,而牛糞則撤在田地里。對于消滅蒼蠅,我們也有相當成功的辦法:我們把一種帶白點兒的紅毒蕈的有毒的汁液放入一個茶托里,蒼蠅叮后就會死亡。我很快成為在樹林中采集這種紅毒蕈的能手。
農(nóng)莊里的小母牛、肥料、我們的糞便以及我們骯臟的身體匯集成一股相當難聞的氣味。我在維索卡從未得過重病,但我上總長著癤子,身上到處是蟲咬的紅包,而且我還要定期捉身上的虱子。我們在牛欄中洗澡,但次數(shù)極少。每次洗澡時,我都拿著水壺和澡盆偷偷離開,不想被別人看見。因為我經(jīng)受的割禮使我無顏見人。
農(nóng)莊的糧倉后面有一口井。井口上沒有繩子,只有一根頂頭上帶著鉤子的木桿。用木桿打起一桶井水是一項技術活。這個活由馬爾辛負責,因為布沙拉夫婦怕我打水時把桶沉到井底。
那個時候,我還沒有真正意識到布沙拉家的貧困,還以為所有農(nóng)民都像他們一樣生活。我們六人居住的空間僅比我家在科莫羅烏斯基大街的公寓的廚房大一點點。我住在牛欄后面的凹室里,而他們家的全部成員分別住在兩間窄小的房間內(nèi)。這兩間房既是臥室、廚房、餐廳,也是布沙拉大叔制鞋的工作間。
馬爾辛每天都外出一段時間,他為另外一個農(nóng)莊當雇工。佳卡的智力只允許她呆在家里作雜務。家里唯一的秀才是魯?shù)戮S克,他在村里上小學。我無法上學,因為我沒有任何證件。因此,農(nóng)莊里的活計全都落到了我的頭上。
隨著時間的推移,布沙拉家派給我的活越來越多。我本來負責放牛。白天我把牛牽到草場,最好把牛牽入別人家的草場;我還要學會觀察,學會選擇最好的嫩草。
收獲的季節(jié)到了。全村農(nóng)民一齊出動,手持鐮刀在麥田里奮力收割。我年紀小,拿不動鐮刀,再加上布沙拉太太擔心我被人發(fā)現(xiàn),就只好叫我和其他孩子一起跟在后面拾麥穗。我還要在糧倉前的空地上和布沙拉家的人一起用連枷打麥脫粒。我有不少家務活,削土豆皮也歸我管。我已學會制作麻繩、飼養(yǎng)雞和兔子,有時還和貓一起玩耍。
隨著冬天的臨近,周圍的環(huán)境開始逐漸發(fā)生變化。山丘上的樹葉紅了,地里的莊稼黃了,兩種顏色交相輝映,遠遠看去景色尤為壯觀。隨之而來的一種香味開始飄蕩在農(nóng)莊四周。一切都似乎變得不同了。一天早晨醒來,我發(fā)現(xiàn)草地上覆蓋了一層白霜。在此之后的一天半夜,大雪紛飛,靜靜的山丘很快就裹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
一天,銀裝素裹的山丘上天氣異常寒冷,呼嘯的北風劇烈地搖晃著光禿禿的樹枝。我老遠發(fā)現(xiàn)一個男人踏著積雪朝我走來。這個人的輪廓似乎非常熟悉,我一下興奮起來。也許是爸爸從集中營里被釋放出來了,特意趕來接我回家。當輪廓逐漸走近時,我才看出他不是父親。這個輪廓在我眼前消滅后,我傷心地哭了。我已信教。我開始虔誠地祈禱,嘴里還振振有詞地背誦著剛剛學會的天主教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