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奇回絕她的邀請，說疲倦想早點回家休息。我則提議去火焰餐廳，戒酒協(xié)會的會員常在聚會結(jié)束后到那家咖啡店聊天。

“我想找個可以有多種選擇的地方，”她說，“比較實在的地方。剛剛在聚會時雖然吃了些餅干，但我從中午到現(xiàn)在完全沒有吃東西。你知道有家叫阿姆斯特朗的餐廳嗎?”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問我笑什么。“我以前就住那兒，”我說，“在我戒酒之前。那家店從前在五十七街和五十八街之間的第九大道上，就在我住的旅館街角。我每天在那里吃飯、喝酒、換錢、算帳、見客戶，老天，大概除了睡覺，我所有的事情都是在那里完成的。現(xiàn)在想想，搞不好連睡覺也在那兒?！?/p>

“現(xiàn)在你不去了?！?/p>

“我努力避開那里?！?/p>

“這樣的話，我們?nèi)e的地方好了。我以前還喝酒的時候不住這里，所以對我來說，那里只是一家普通餐廳?！?/p>

“我們還是可以去。”

“你確定？”

“有何不可？”

新的阿姆斯特朗餐廳已經(jīng)不在原址，往西搬了一個街區(qū)，現(xiàn)在位于五十七街和第十大道上。我們挑張靠墻的桌子，趁托妮去女廁朝圣時，我四處張望了一下。吉米不在，客人中竟沒有半張熟識的面孔。菜單比從前精致了許多，但菜色基本上還相同，最后我終于在墻上找到幾幅熟悉的照片和圖書。整個餐廳給人的感覺比從前高級，也多了一些雅痞味道，比較像時髦的田園派餐廳而不是從前藝術(shù)氣息的酒館，但其實也沒那么大差別。

托妮回座之后，我認(rèn)真向她介紹這家餐廳。她問從前是不是都放古典音樂。“一直都是，”我說，“剛開始吉米有個自動點唱機，后來他把那玩意兒給拆了，然后開始放莫扎特和韋瓦爾第，這么一來就把那些年輕小伙子給趕了出去，之后賓主盡歡?！?/p>

“所以你以前都是帶著醉意聽莫扎特的小夜曲？”

“沒錯?！?/p>

她是個很好相處的女人，年紀(jì)小我?guī)讱q，戒酒資歷和我相當(dāng)，在第七大道一家女裝制造商的展示店工作，和其中一個老板已經(jīng)交往一兩年了。老板有家室。這幾個月來她在聚會上總是提到要結(jié)束這段關(guān)系，不過她的語調(diào)不甚有說服力，這段戀情也一直沒有了結(jié)。

她是個高挑長腿女郎，有一頭黑發(fā)，我猜大約是染的，寬闊的下巴和肩膀。我很喜歡她，覺得她是個美女，但卻沒有著迷的感覺。換個角度來說，我也一直未能吸引住她，她的幾個情人總是已婚、禿頭，還是猶太人，我完全不符合這些條件，結(jié)果反倒使我們兩人對彼此免疫成了朋友。

我們到餐廳時剛過午夜，她點了小份沙拉和墨西哥黑辣豆，我吃奶酪漢堡，然后兩人喝了許多咖啡。吉米一向提供好咖啡，以前我總是攙了波本酒一起喝，不過其實純的更香醇。

托妮住在五十九街和第八大道一帶，我陪她走回她家大樓的門廳，然后準(zhǔn)備回自己的旅館。但還沒走出一條街遠(yuǎn)，不知何故就覺得不想回去，或許是先前在里士滿希爾的高昂情緒仍然殘留，或許是長久以來不曾回到阿姆斯特朗而勾起一些回憶，或許是喝多了咖啡，或許是天氣的關(guān)系，也或許是由于月亮盈虧。反正不知為什么，我竟絲毫不覺疲倦，一點也不想回到狹小的旅館房間里面對四壁。

我朝西走過兩條街，到葛洛根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