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沒覺得什么,這是事實嘛,我知道你是個很辛苦的作家,一直想讓老杰克給你講他的故事。那很好,他說,但眼睛黑黑的,還閃著光,然后他就轉(zhuǎn)身去拿咖啡壺,倒了兩大杯。
謝里登,你是怎么知道這個的?
謝里登把滿滿的咖啡放在桌上,很不滿地說,他也是我的朋友,我跟他談過。走之前你要不要來點羊肉。
我搖搖頭,謝里登自己又切下一塊血淋淋的羊肉,把剩下的扔進了一個塑料袋里。
杰克肯定會把故事講給你聽的,他底氣十足地說。你會在克魯茲餐廳見他,在那兒吃午飯。如果你想及時回到城里,最好現(xiàn)在就爬起來。
十分鐘后,我們已經(jīng)抱著箱子和包走過濕漉漉的草地,來到車子旁邊。我看著謝里登站在那兒,最后喝了一大口咖啡,精神抖擻地看了看陰沉的天空,把剩下的咖啡倒在地上,順手把杯子朝下放在籬笆樁上。
就這樣,他說,抬手就把羊腿扔在車后座上。
住在這兒覺得孤單嗎?我問他。
沒時間覺得孤單,老兄,太忙了。
但是在我看來,這種活力看起來有些危險。我真替謝里登擔(dān)心,想起了他寫的關(guān)于達(dá)令赫斯特的那些無家可歸者、酒鬼等等的書,在謝里登所熱衷收集的傳記類書籍中,有一半對其人物生活的關(guān)鍵時刻都是這樣描寫的:“他妻子死了”,或者是“她把我一腳踢開”。因此,你會認(rèn)為正是這種自知之明把謝里登變成了那樣的人,但任何有興趣聽的人都會從他前妻克萊拉那兒得知,這還不是謝里登最獨特的一點。
我還沒上車,謝里登已經(jīng)發(fā)動了引擎。
聽聽,他說,一邊踩了踩油門,真是漂亮。
除了這兒以外,你就不想做些別的事情嗎?
不,他說,沒有什么束縛,老兄,自由得像只鳥兒。
他坐得很高,握著方向盤向前看,小心提防那些有威脅的石塊,但一上了馬路,他就放松了。
一個半小時就能把你送到克魯茲餐廳,真是一輛很棒的車,巡航一樣的速度。
如果爆炸那時就發(fā)生的話,故事就簡單多了,但它二十多分鐘后才發(fā)生。就在布萊克海斯的市郊,突然一聲巨響,五臟六腑都感到一陣震動,那輛老奔馳一個前傾,猛地一顫,陡然停下了。
快,謝里登喊道,這時黑煙開始從引擎蓋下面冒出來,快出去,快。
后來我明白了,他懷疑是引擎著了火,而我很不滿他這么用力地把我從車?yán)锿铣鰜?。這時別的車都從我們冒著煙的車旁邊繞了過去,他還是拉著我的胳膊不放,掙都掙不脫。
一兩分鐘后,謝里登宣布沒有爆炸的危險了,他堅持認(rèn)為我們應(yīng)該把拋錨的車推到路邊,然后警告我不要靠近,這才慢慢地打開引擎蓋。
我兄弟是個專業(yè)的發(fā)動機技師,他告訴我四十年來從未見過這樣的事:發(fā)動機汽缸的內(nèi)壁好像是被一枚穿甲彈擊中了似的——有一個三英寸寬的鋸齒形大洞。
真他媽倒霉,謝里登說。
他的意思倒不是說修不了,而是說他的生活一團糟,再也沒有什么好運氣了。這時一輛拖車在后面停了下來,司機是一位身材苗條、橄欖色皮膚的婦女,大概三十五歲。她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卷著格子襯衣。
天哪,她說,真是太難看了。
真是他媽走運,謝里登說。
她聳了聳肩,繞著車走了一圈。
你看著,謝里登低聲嘀咕道,她可能要出價五十塊才答應(yīng)幫我們的車拖走,我最恨這些貪得無厭的家伙了。
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總之沒有什么反應(yīng),然后伸頭看了看車?yán)锬切﹣y糟糟的書。
你是老師?
不是。
你讀書?
你覺得呢?
我也讀書,拖車司機說。她的注意力全在書上了,都沒有注意到話中的粗魯。這兒的確也沒有別的什么可做,她說。
謝里登過了好久才明白過來,自己遇到書迷了,至少已經(jīng)有跡象表明是這樣。他把額頭上的頭發(fā)向后抹了抹,露出眼睛來,斜視著她。我是個作家,他大聲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