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把《新編》寫完,那是他最大的心愿,他有他的使命感?,F在我不能理解,不去批評為什么會造成那種環(huán)境,而只批評個人頂不住。我想我們會越來越明白。
我要做完我的事
人民文學出版社上星期剛剛給我開了一個座談會,主題為“馮鍾璞先生八十壽辰暨宗璞文學創(chuàng)作六十年”。我并沒有立志當作家,但我一直有寫作的興趣。我發(fā)表的第一篇文章其實是一篇寫滇池月光的散文,十五歲寫的,現在找不到,就把十九歲發(fā)表的短篇《A.K.C.》算第一次發(fā)表作品。之前十七歲還寫過一篇小說。
“野葫蘆引”是我一定要寫完的,《南渡記》和《東藏記》已經出了單行本,《東藏記》得了茅盾文學獎?,F在正在寫的《西征記》以投筆從戎的學生為原型,有一部分要直接寫戰(zhàn)爭,我擔心寫不好,也沒有辦法。我多年來寫作都是在業(yè)余、事余和病余進行,是“三余作家”??梢约由线\動之余,和老之余,就是“五余居士”了。現在運動沒有了,“四余居士”也可。
在中國寫小說也不容易。五十年代我下放回來后寫了篇小文章《第七瓶開水》,下筆寫了第一句話:天下的母親都愛自己的兒子。后來一想,不行,這不是人性論嗎,要批判的,趕緊改掉了。但這句話我卻永遠記住了。后來我發(fā)明了“心硬化”這個詞,就是說在革命中,人人要硬下心腸來說假話。
但不管怎么說,我還是要堅持,把我的小說寫完。父親寫完了他的《新編》,我也能寫完我的東西。
我寫小說??嘤诰心嘤谑?,歷史是啞巴,要靠別人說話。我很同情它。但我寫的又是小說,里面有很多錯綜復雜的不明所以的東西,真是“葫蘆里不知賣的什么藥”。人本來就不知道歷史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寫的歷史。所以人生真是個“野葫蘆”,沒法太清楚。那為什么還要“引”呢?因為我不能對歷史說三道四,只能說個引子,引你自己去看歷史,看人生的世態(tài)。
我寫過一個“自度曲”表達自己的創(chuàng)作情懷:人道是錦心繡口,怎知我從來病骨難承受。兵戈沸處同國憂。覆雨翻云,不甘低首。托破缽隨緣走。悠悠!造幾座海市蜃樓,飲幾杯糊涂酒。癡心腸要在葫蘆里裝宇宙,只且將一支禿筆長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