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克了殷以后,經(jīng)過兩年,向箕子詢問殷滅亡的原因?;硬蝗陶f殷的缺失,只是以存亡之道與國事所宜相告。武王也覺得不好意思,所以就只以天道詢問他。
武王病了,而天下尚未安定,太公、召公等都很憂懼,敬慎地占卜著。于是周公就祓潔齋戒,要以自己作為質(zhì)押,替代武王的死,武王的病就痊愈了。過幾年武王崩逝,太子誦代立,那就是成王。
成王年少,加上周才剛平定天下,周公恐怕諸侯背叛,就攝理國事,主持政務。管叔、蔡叔等諸弟懷疑周公別有所圖,就會同武庚作亂,背叛了周室。周公奉了成王的命令,討伐他們,誅殺了武庚、管叔,并放逐蔡叔,以微子開(案:應為微子啟,避漢景帝諱改)代殷后,立國于宋。又收服了一些剩余的殷人,用來封給武王的幼弟封,以為衛(wèi)康叔。晉唐叔得到一種代表祥瑞的谷子,獻給成王,成王就送給了尚在軍中的周公。周公在東方接受了這嘉禾,頌揚天子的美賜。當初管叔、蔡叔反叛周室,周公討伐他們,費了三年才完全平定,所以起初先作《大誥》,其次作《微子之命》,其次作《歸禾》,其次作《嘉禾》,再其次又作《康誥》、《酒誥》、《梓材》等篇,這些事跡都記載在《魯周公世家》。周公代行政事七年,成王長大了,周公將政權(quán)交還成王,自己面朝北而回到群臣的位置中。
成王在豐,依照武王的規(guī)劃,命令召公繼續(xù)營造洛邑。周公又再卜擇,反復視察,終于建造完成,就將九鼎遷置在那里。說:“這里位于天下的中央,四方來入貢的,道途都一樣長?!弊鳌墩僬a》、《洛誥》。成王將殷的遺民遷到洛邑后,周公就以王命告誡他們,作《多士》、《無佚》。成王以召公為保,以周公為師,東伐淮夷,殲滅奄國,將他們的國君遷到薄姑。成王從奄回來,在宗周,作《多方》。廢黜殷祀以后,襲擊淮夷,回到豐,作《周官》。興作并考正禮樂,各種制度到這時就改定了,而人民和睦,興起了太平歌頌之聲。成王征伐東夷以后,息慎來賀,王賜號榮伯,作《賄息慎之命》。
成王將崩逝時,恐怕太子釗不能勝任,就命召公、畢公率領(lǐng)諸侯以輔佐太子,而后立釗為王。成王崩逝以后,召公、畢公就率領(lǐng)諸侯,與太子釗見于先王廟中,告誡他以文王、武王所以能夠成就王業(yè)的不易,重要的是在節(jié)儉,不可以有過當?shù)挠詫V菊\信來做事,于是作《顧命》。而后太子釗才繼立,這即是康王??低跫次灰院?,就遍告諸侯,向他們宣告文王武王的德業(yè),以申誡諸侯。因為成王康王都是這般地戒慎恐懼,所以在那時候,天下安寧,一切刑罰都放在一邊,有四十多年派不上用場??低趺鞑吖倜挟叺?,使人民分別村落而居,劃定周都的郊境,作《畢命》。
康王去世,子昭王瑕繼立。昭王的時代,王道略有缺失。昭王到南方巡行,卻沒能回來,而死于長江上(案:應為漢江)。昭王的死,并沒有告喪于諸侯,那是為了隱諱這件事。諸侯擁立昭王子滿,那就是穆王。穆王即位時,年紀已經(jīng)五十歲了。這時王道衰微,穆王憂慮文王武王所留下的善政有所缺疏,就命伯臩為太仆,以國家的政事申誡太仆,作《臩命》。天下再度安寧。
穆王將征討犬戎,祭公謀父諫道:“不能這么做。先王對天下只是顯示德惠而不列兵以示威。兵平常收斂著,在適當?shù)臅r機才發(fā)動,這種發(fā)動就能有它的威勢;如果常常列兵炫耀,那就很容易流于玩忽,玩忽就不足以讓人畏懼了。因此周文公(周公旦)的頌歌說:‘收起了兵器,藏好了弓箭;我只求那美善的德惠,遍及于中國。相信王能長保周邦。’先王對于老百姓,只是勉力去匡正他們的德行,敦厚他們的性情,增加他們的財富而方便他們的工具。明示以利害好惡的方向,以禮法來引導他們,使他們盡心于求利而避害,感懷恩德而畏懼威勢,因此能保守國運而更為壯大。從前我們先王世世做后稷的官,以此為虞、夏做事。到了夏朝的末世,廢棄了稷官而不重農(nóng)事,我們先王不窋因此失了這官,而自己流竄到戎狄的地方。他在那里也不敢荒怠祖先的事業(yè),經(jīng)常地在加重德惠,遵循祖先的遺緒,修治訓教典法,早晚都很敬慎勤奮,以敦厚篤實自守,以忠心信義自待。一代代都能成就德業(yè),而不愧于先祖。到了文王、武王時,更發(fā)揚從前的光輝明德,再加上慈愛和合,敬事神明,保護人民,使人神沒有不欣喜的。商王帝辛有大惡于人民,人民無法忍受,就很欣然地擁戴武王,武王才對帝辛用兵于商都郊外牧的曠野。因此先王并非崇尚武事,只是很深切地憂恤人民的隱痛,才為他們除害的。先王的制度,在王畿內(nèi)的是‘甸服’,在王畿外的是‘侯服’,環(huán)衛(wèi)著侯服的是‘賓服’,在夷蠻的是‘要服’,在戎狄的是‘荒服’。屬于甸服的要供應天子每日的祭禮,屬于侯服的要供應每月的祀禮,屬于賓服的要供應四時的獻享,屬于要服的要負責歲貢,屬荒服的要以王者侍奉天子之禮——祭禮依日,祀禮依月,獻享依四時,進貢依歲,荒服則終生朝王一次。先王為求祀典的順當,甸服有不供祭的,就修正自己的意志以自責;侯服有不供祀的,就修正號令;賓服有不獻享的,就修正典法;要服有不歲貢的,就修正尊卑職貢的名號;荒服有不朝王的,就修正自己的文德。如果這些都依次做了,而仍然有不來的,才動用刑罰。于是才有刑罰不供祭的,討伐不供祀的,征伐不獻享的,責備不進貢的,告諭不朝王的。于是才有刑罰的法令,有攻伐的軍隊,有征討的武備,有威嚴譴責的詔命,有曉諭的文辭。如果譴責的詔命發(fā)布了,曉諭的文辭也公告了,而蠻夷戎狄仍然有不貢不朝的,那么天子就要加強修治自己的德業(yè),不必勞動人民去遠征。因此近的國家沒有不聽附的,遠的國家也沒有不服從的。而現(xiàn)在的犬戎氏,自從大畢、伯士卒后,一直是盡他荒服的職責來朝王,而天子卻說:‘為了他們的不獻享,我一定要征伐他們,而且陳列重兵以示威?!I享可是賓服的職責——這樣豈不是廢了先王的訓示,而王或許也要受到勞頓了嗎?我聽說犬戎的國主樹敦,遵循先人的善德而能一直保守著純樸強固的民性,他們應該有可以抵御我們的力量了?!蹦峦醯降走€是征討犬戎,只得了四頭白狼和四頭白鹿回來,但是從此以后,屬于荒服的國家就不來朝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