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瞎扯!”息衍瞪了他一眼,“我父親是你爺爺,我兄長是你父親,你爺爺父親如何過世的,你自己不知道么?”
“哦。”息轅抓了抓腦袋,沒話說了。他和息衍雖然是叔侄,可是從小他就沒有見過息衍,這個叔叔對他而言就像一個傳說,直到息衍有一日忽然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才相信這個傳聞中的叔叔真的存在。要說息衍的父兄是誰,他還真的不容易聯(lián)想到自己的家人上去。
一陣疾烈的馬蹄聲撕破寂靜,似乎是幾匹快馬互相追逐,從后面急速地逼近。如此深夜,還有人敢在都城的大街上放馬奔馳,息轅猛地警覺起來,一按腰間的重劍,閃身靠在馬后。息衍所傳的劍術(shù)長于步戰(zhàn),息轅劍術(shù)也頗精深,來的若是敵人,只要躲在馬后閃過突刺,息轅自信可以獨(dú)對三名以上的騎兵。
息衍卻依舊背著手,只是調(diào)轉(zhuǎn)目光,看向快馬馳來的方向。那乘鴻臚寺的車馬本來正跟在他們叔侄背后漫步,此時卻忽然有五匹健馬出現(xiàn)在車后。借著月光,馬背上的騎士們手中握著長達(dá)八尺的長桿,其中四騎一起抖動長桿,攻向那個騎黑馬的人。四騎的配合極其巧妙,散開在黑馬的四角。四根長桿有的攢刺,有的平揮,帶起低沉的風(fēng)聲,封鎖了對手周身所有的空間。
而黑馬背上的武士,竟然是空手。
他猛地翻身仰在馬鞍上,閃過兩根長桿,隨后刺到的一根長桿從他后腰擦過,另一根已經(jīng)刺到心口,卻被他一把攥住。長桿揮來,帶著沉雄的呼嘯,末端的勁道巨大,他竟然一把就可以抓住,對方急切間無法掙脫。隨著他手腕一抖,一股震勁沿著長桿反擊回去,手握長桿的武士幾乎松手。
持桿的武士猛地振作精神,一聲大吼,雙臂鼓勁挑起。他膂力驚人,黑馬上的武士竟然抓著長桿被他挑離了馬背。剩下的三人歡呼著將長桿劈風(fēng)砸下,擊向黑馬武士的背后。這時黑馬武士騰在半空中,已經(jīng)身在絕境。但是隨著他從長桿上騰出右手拔出腰間一抹青光,一記平揮,三支韌木長桿都被他斬斷一尺。三支長桿走空,他已經(jīng)落在鴻臚寺的馬車頂篷上。
“好!”息衍擊掌,喝一聲采。
在半空中能運(yùn)用這樣一招橫斬,黑馬武士的靈活和柔韌絕非常人,而更難得的是身在半空,毫不畏懼的那股冷靜。息衍背著手仿佛看戲,卻不曾注意旁邊侄兒的臉色慘白,仿佛看到什么極其可怕的事情。
黑馬武士在馬車頂篷上落穩(wěn)的瞬間,卻正是對手力量薄弱的瞬間。他再次發(fā)勁,長桿彎作一個弓形,對手再也把持不住。長桿一震,已經(jīng)換了主人。
“他拿到槍了!”剩下的三名武士一齊驚呼。
古怪的是黑馬武士拿到的分明是長桿,可是他們所喊的,卻是槍。
長桿落進(jìn)新主人的手中,真的變成了槍!車頂上的武士盤旋揮舞長桿,而后猛地一頓,長桿走出一條凌厲的槍線,直刺一名對手的面門。只是最簡單的直刺,但是那名對手卻畏懼得大吼一聲,翻身滾下馬背,根本不敢擋其鋒銳。而后同樣凌厲的兩記直刺,又有兩名對手勒馬退后,不敢靠近。馬車邊只剩下長桿被奪的那名武士,他的身手在四名同伴中似乎是最好的,此時猛地跳起在馬背上,借力也躍上了車頂,隨手拔出了腰間的佩劍。
車頂篷上的兩人分別持著長桿和利劍,在馬車奔馳的顛簸中對視。長桿在長度上占據(jù)了優(yōu)勢,不過對手手中是一柄泛著青氣的名刃,雙方各有顧忌,一時僵持起來。
息衍輕輕地笑一聲,翻身上馬,跟著受驚的車馬急追。息轅心里叫苦,卻也只有緊跟在后面。
馬車馳過一棵垂柳,息衍忽然笑道:“好,勝負(fù)已分!”
在柳絲拂過持劍武士的面門時,手持長桿的武士忽然彈起。他在空中舒展身形,有如一只黑色的巨鷹展開雙翼,隨著這個動作,一股剛猛的烈風(fēng)縱劈而下,仿佛開山裂石!
他是攜著全身重量,凌空鞭擊而下!
對手舉劍一格,劍刃上飛出兩尺的斷桿??墒情L桿余勢不減,仿佛長刀一般劈殺在馬車的頂篷上。隨著那名手持長桿的武士落地,整個車篷在一道輕煙中崩裂,驚惶的車夫死死拉住駕車的雙馬,車頂上持劍的武士卻一頭栽進(jìn)了車?yán)铩?/p>
持著長桿的武士卻并未獲得全勝。就在他和持劍武士對峙的時候,剩下的兩騎已經(jīng)扯著一根長繩的兩端旋風(fēng)般追上。他一落地,就被長繩緊緊鎖住。兩騎引著長繩圍繞他奔馳旋轉(zhuǎn),最后猛地一拉,將纏成線軸一樣的人扯翻到地上。
幾個武士撲上去圍住無力反抗的對手。幾個人對視一眼,一齊拋去手中的武器,抬起腳對著那人狠狠地踩了下去。那幾名武士都穿著硬皮長靴,下腳毫不留情,一邊踩一邊怒罵:“你逃啊,起來繼續(xù)逃啊,踩死你個狗雜種!”
奇怪的是,被踩的人居然一聲也不吭。
停馬在遠(yuǎn)處觀望的息衍悠然點(diǎn)燃煙桿,頗自在地抽了一口,微笑著看向滿臉慘白的侄兒:“息轅,你臉色怎么那么難看?”
“我……我……我沒事,”息轅使勁搖頭,“我去傳令給巡街的軍士。”
“找什么軍士,”息衍笑,“你自己不就是從軍之人么?”
息衍看著侄兒窘迫的模樣,忽然大笑起來,牽著坐騎緩步走近了那群人。他布衣出行,夜色中看不出身份。那群武士也囂張得難以想象,明知有人走來,可還是踩個不停,一邊踩,一邊嘴里罵罵咧咧。
“各位,明月清風(fēng),好雅興??!”息衍笑道。
“沒你的事,不想找死,就從小爺們眼前滾過去!”
“呵呵,”息衍對著侄兒笑笑,臉色忽然一變,“雷云正柯、葉正鴻、方起召、彭連云!”
聲如雷霆,驚得幾名武士抬腳懸在半空,呆呆地站在那里。他們轉(zhuǎn)過眼看清那張似笑非笑的臉時,周圍靜得可以聽見一根針落地。
“將……將軍!”四個人魂飛魄散,竟然忘記了行軍禮。
“還有我們姬野少將軍?我這個侄兒,是你的死黨,剛才頗是擔(dān)心你的安危,現(xiàn)在臉色還不對呢。”息衍微笑著看著地下那個“線軸”。
息轅早就知道是他這個朋友又在街頭毆斗,那種空手奪槍之術(shù),整個大柳營中也不多見,有這種膽子晚上縱馬奔馳,街頭拼殺的,更只有一個姬野。
遠(yuǎn)處又一騎駿馬閃電一般逼近。息衍轉(zhuǎn)眼看去,馬背上的年輕武士滿臉惶急,操著一柄連鞘的長刀。趕來的年輕武士只看清街邊幾個戎裝的武士圍著一個被繩子死死纏住的人,想著朋友無疑是被擒住了。也來不及分辨在場眾人的身份,他一騎逼近,猛地提起馬韁縱馬躍起,在半空中長刀連鞘揮下,首先是取息衍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