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四三人行如何行
那么,在五四運動中北大的師長們充當了什么角色呢?
以五月四日為例。蔡元培、陳獨秀都沒有上街參加游行。胡適在上海迎接他的老師杜威到中國來講學。陶孟和赴歐美考察教育去了。
魯迅為搬家事,到處看房子。劉半農上午坐守北大,下午學生游行時他在魯迅家做客。
另一位《新青年》同人沈尹默,正在什剎海會賢堂面湖的樓上吃茶,回家途中見滿街是水,聽路人說是消防隊在趙家樓曹府救火所致,才知道北大學生們燒了趙家樓。
高一涵說,李大釗參加了學生游行,當隊伍走到國務院門前,鐵門緊閉,門內架著機關槍,李大釗“憤怒異常,一個人跑出隊伍沖鋒上去?!备咭缓骸痘貞浳逅臅r期的李大釗同志》,《五四運動回憶錄》,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79年版。但有人質疑,鐵門既然緊閉,怎么就看見里面架著機關槍?顯然高文不像歷史紀實倒像是文藝創(chuàng)作。有五四親歷者說,李大釗“受了客觀條件的限制,無法像后來的‘三一八’運動,親身參加在請愿隊伍里。”金毓黻:《李大釗與五四運動》,《觀察》第6卷第13期(1950年)。受啥客觀條件的限制?則語焉不詳。
“當時的教師,沒有參加游行,但表示同情,始終陪著學生走的也有,如錢玄同先生,即其中之一?!敝芄瘸牵骸段逅倪\動與青年學生》,《解放日報》1959年5月4日。據(jù)說還有北大第一位體育教員白雄遠也在其中。但在北大217名教員中,真正上街的則屈指可數(shù)。
對于這種局面,胡適1923年曾經提出過尖銳的批評:“(因為)中年的智識階級不肯出頭,所以少年的學生來替他們出頭了;中年的智識階級不敢開口,所以少年的學生替他們開口了?,F(xiàn)在大家往往責備各省的學生干政,釀成學潮;殊不知少年學生所以干政,正因為中年的智識階級縮頭袖手不肯干政……故五四與六三之大犧牲,正是全國中年智識階級的羞恥?!焙m:《蔡元培以辭職為抗議》,《努力周報》第38期(1923年1月21日)。知恥者近乎勇。胡適當然也是在批評自己。
既然如此,那么蔡元培、陳獨秀、胡適與五四運動有何關系,他們何以被譽為五四三圣?五四三人行如何行?
五四運動,是中國現(xiàn)代社會發(fā)展必然之產物,無論是功是罪,都不應該專歸到那幾個人;可是蔡先生、適之和我,乃是當時在思想言論上負主要責任的人。陳獨秀:《蔡孑民先生逝世后感言》,1940年3月24日重慶《中央日報》。
這是陳獨秀1940年3月所撰《蔡孑民先生逝世后感言》中的一段話。陳獨秀認為這里說的是一個“重大問題”。他說:“關于重大問題時論既有疑義,適之不在國內,后死的我,不得不在此短文中順便細說一下,以告天下后世,以為蔡先生紀念?!闭f實話,陳獨秀的此番儻論,是我寫這本書的靈感之源。我的這本書首先要追溯的是蔡元培、陳獨秀、胡適三人在何種意義與程度上要為五四“當時在思想言論上負主要責任”。他們的思想言論如何影響了“五四運動”的產生與發(fā)展,以至被譽為“五四三圣”。包惠僧:《我所知道的陳獨秀》中說:“(五四)那時陳獨秀的名聲很大,號稱新文化運動的‘三圣’之一”,“陳獨秀是個了不起的人,‘三圣’之一嘛”(《陳獨秀印象》第92 - 93頁);濮清泉《我所知道的陳獨秀》中說:“五四運動時期,我?guī)缀醢阉惇毿悖┛醋鳌袷ァ?,看作‘哲人’,當時全國青年也是如此”,“當時全國青年幾乎把陳、胡、錢、劉當做‘圣哲’來崇拜?!薄爱敃r人們稱為陳、胡、錢、劉四支大筆?!保ā蛾惇毿阌∠蟆返?07、111、149頁)時人則稱蔡為新文化運動“大護法”。我推理,時人心中的‘三圣’為蔡、陳、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