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洛先生不甘示弱,也報以同樣優(yōu)美動人的話語。
“上車吧,先生,”臥車管理員說。
波洛先生帶著無限惆悵的神情上了車。管理員尾隨其后。波洛先生揮著手,杜波斯克中尉舉手敬禮?;疖嚸腿换蝿恿艘幌卤阈煨烨斑M了。
“終于走啦原文為法語。!”赫爾克里·波洛先生喃喃自語。
杜波斯克咕嚕了一聲,覺得自己快凍僵了……
“這里,先生。”管理員夸張地擺了擺手,向波洛展示精美的臥鋪包廂和擺放整齊的行李,“先生,您的手提包我替您放在這兒了?!?/p>
他一手攤開,顯然有所暗示。赫爾克里·波洛把一張對折的鈔票放在他手上。
“謝謝,先生,”管理員變得殷勤起來,“先生的車票在我這里,另外請把護照也交給我。先生是要中途在伊斯坦布爾下車,是嗎?”
波洛先生點點頭,說:
“車上乘客不多吧?”
“是的,先生。只有另外兩位乘客,都是英國人。一位是上校,從印度來的;另一位年輕的英國女士,是從巴格達來的。先生還需要什么東西嗎?”
波洛要了一小瓶礦泉水。
清晨五點鐘搭火車是很困窘的,離天亮也只差兩小時。波洛想到前夜沒有睡夠,又感到自己已成功地完成了一項棘手的任務,便在床鋪一角蜷起身子,昏然入睡了。
他醒來時已是九點半,他走出包廂,想到餐車上去找杯熱咖啡喝。
餐車里只有一位客人,顯然就是管理員所說的那位年輕英國女士。她身材修長,頭發(fā)烏黑,或許有二十八歲了。她吃早餐的樣子和向侍者要咖啡的神態(tài)都十分沉著利落,顯然是見過世面的旅途???。她身穿一襲深色的旅行裝,衣料很薄,很適合在空氣悶熱的火車上穿著。
赫爾克里·波洛先生坐在那里無事可做,為了排遣時光,便不露聲色地悄悄打量起這位女士來。
他判斷,這位年輕婦女無論到什么地方,都能妥善料理事情,既鎮(zhèn)定又能干。他頗喜歡她那樸實端正的容貌和細膩白皙的皮膚,也很欣賞她那頭烏亮、有整齊波紋的黑發(fā),以及那雙冷漠、毫不動情的灰色眼睛。不過,他覺得,她還是太過利落了一點,算不上是他所謂的“靠風韻取勝的女人”。
這時,有人走進了餐車。這是個四五十歲的男子,瘦長的身軀,棕色皮膚,兩鬢微白。
“這就是從印度來的那位上校了,”波洛心想。
那人向英國女士欠了欠身子。
“德本漢小姐,你早?!?/p>
“你早,阿布斯諾上校。”
上校站在那里,一只手搭著德本漢小姐對面那張椅子的椅背。
“可以坐這兒嗎?”他問。
“當然可以。坐吧。”
“你知道,吃早餐的時候并不適合聊天的?!?/p>
“我也這樣認為。不過我也不打算聊天?!?/p>
上校坐了下來。
“服務生!”他發(fā)號施令般地叫道。
他要了蛋和咖啡。
他看了一下赫爾克里·波洛,然后便漫不經(jīng)心地看向別處。波洛看透了這個英國人的心思,知道他一定在想:“又是個該死的外國人?!?/p>
這兩個英國人的表現(xiàn)很符合他們的民族性格。他們沒有聊天,只相互說了幾句簡短的話,不久那位女士就起身回她的包廂去了。
吃午飯時,這兩位英國人又同坐一桌,而且仍舊全然不理睬那第三位乘客。他們的談話比吃早餐時活躍了些。阿布斯諾上校談著印度旁遮普省的情況,偶爾問問那位女士關(guān)于巴格達的事。聽來她曾在該地當過家庭教師。他們談到了幾個彼此都認識的朋友,兩人的關(guān)系立刻更為友好融洽了,一會兒說說湯姆,一會兒又說說杰里。上校問她是直接返回英國,還是在伊斯坦布爾停留。
“我直接回英國。”
“那不可惜嗎?”
“我兩年前走過這條路線,在伊斯坦布爾住過三天?!?/p>
“原來如此。那恕我直言,你直接回英國我很高興,因為我也要直接回英國?!?/p>
他別扭地欠了欠身子,臉色有點發(fā)窘。
“我們這位上校倒挺容易動感情呢。”赫爾克里·波洛心里覺得怪有趣的?!斑@列火車就像海上航行一樣危機四伏啊!”
德本漢小姐平靜地向上校表示一同直接回英國很好。她的態(tài)度有些拘束。
赫爾克里·波洛注意到這位上校后來還陪她走回包廂。過了一會兒,火車駛?cè)胪辛_斯山脈,窗外一片宏偉景色。他們兩人并肩站在車廂走道上俯視西里西亞峽谷,這位女士突然發(fā)出了一聲嘆息。波洛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聽見她喃喃說道:
“這風景真美喲!我真希望,真希望——”
“什么?”
“我要能有心思欣賞一下這樣的美景該多好!”
阿布斯諾沒有回應,他那方方的腮幫子似乎繃得更緊了。
“我打心底希望你沒有參與這檔事,”他說。
“噓,小聲點兒?!?/p>
“哦!沒有關(guān)系。”他嫌惡地向波洛瞥了一眼,“不過我不喜歡你當家庭教師,受那些專橫的母親和調(diào)皮小鬼的氣?!?/p>
她笑了起來,笑聲里有那么一點兒放肆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