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隆妲做了什么?”
“跟你那天晚上和那個下賤的得克薩斯追牛仔族做的事一樣。”他對邁倫·薩瑟并無成見,只認為他是個缺乏幽默感的法西斯分子,喜歡挖鼻孔,將軟鼻屎黏在方向盤上。但戴蒙德就是想對長腿女郎霸王硬上弓。
“你這個小王八,”邁倫說著舉起雙手,如風車般朝他攻擊。戴蒙德?lián)舻顾?,將他壓在碎石路面上,臉趴在傾倒的奶昔里,幾秒后卻同樣躺平在他身邊,原來是被威化餅烘盤敲得不省人事。他后來聽說邁倫留下悍妻,自己溜到夏威夷,從事小島牛仔競技表演。讓他們去打得你死我活吧。那女孩是騷貨一個,哪天再碰上,準讓她好看。
天塌下來的那天是周日。星期天他們通常吃煎餅加黑櫻桃糖漿,不過她并沒有準備煎餅,叫他自己倒一碗早餐谷片吃,喂珀爾吃罐裝梨泥。當時他十三歲,再過三個周末即可獵麋鹿,興奮不已。珀爾身上餿臭,穿著全套尿布蠕動著身體,而這時父母的爭吵已惡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戴蒙德厭倦了嬰兒的哭鬧,為他清理完畢后將臟尿褲扔進臭氣熏天的塑膠桶。
父母整天吵架,母親的嗓音低沉惡毒,父親以吼叫的方式問問題,卻得不到回音,只聽見具復仇意味的沉默,作用力強如揮出的球棒。戴蒙德看著電視,音量轉大,以蓋過樓上你來我往的指責與怒罵。頭上傳來疾行的腳步聲,宛如兩人在打籃球,也可聽見哭聲與叫嚷。事情與他無關。每次珀爾聽到母親在樓上房間傷心啜泣,也會跟著號啕大哭,讓戴蒙德為他感到難過。偶爾有一兩陣為時較長的安靜,卻不能誤認為和平。接近傍晚時,珀爾在客廳沙發(fā)上睡覺,拳頭握在毯子下。戴蒙德到院子去,四處亂踢,沒事找事做,把擋風玻璃擦干凈。當天寒冷,風勢強,雪茄云停留在西方四十英里外的山脈上空。他撿起石頭對準雪茄云投擲,假裝石頭是子彈,對著麋鹿發(fā)射。他仍能聽見房內父母的聲音,他們仍吵鬧不休。
房門用力關上,他父親提著棕色手提箱,從門廊上走來,闊步朝車子邁進,好像快遲到了。
手提箱角落有個極小的紅馬商標。
“爸,”戴蒙德說?!矮C麋鹿的事——”
他父親盯著他看。父親臉孔抽動著,黑色瞳孔放大,吞噬掉邊緣的淡褐色。
“再叫我一遍試試看。我不是你爸,從來也不是。小雜種一個,給我滾開別擋路,”他的語調高亢而不穩(wěn)。
與邁倫·薩瑟拆伙后,他買了一輛三手卡車,是得克薩斯的老爺車,不比利西的破車高明到哪里。從此戴蒙德獨行了數月,他需要這孤寂的距離,在平頂山與如牛豬肉般的層層紅地垛上呼嘯而過,巖石時而拱起,時而成角。公路上有成群的黑尾鹿,毛發(fā)有如冬草般的鹿皮色,為單調的紅色鄉(xiāng)野以粗筆點綴出變化。沿途可見血液蒸發(fā)后形成的干鹽湖。住得起汽車旅館時,他幾乎每次必帶回一個女孩上床,相當于半小時的止痛劑,卻缺乏騎牛時那分激情暢快感。結束時沒有溫存。他叫她們趕快走。來來去去的女孩悶悶地說著他沒辦法持久,他的老二又傲慢又小,去你的星條頭巾。
“我可要對你按下刪除鍵,”
邊說邊撥著淫蕩的金發(fā)。
隨她們怎么說,反正女孩源源不絕,反正他清楚自己腳踏實地,力行競技牛仔生活的細節(jié),愛情會阻礙前進的腳步,因此生命中沒有愛情存在的余地。有時候,騎牛是牛仔生活中最不重要的一部分,然而惟有牛背上的狂亂震動才能帶給他難以言喻的亢奮,為他注射浪蕩不羈的欣喜之情。置身競技場時,一切都假不了,因為除了送命的幾率以外,其余一切皆不真切。雷公之所以打在他身上,是因為他尚未送命。環(huán)視四周,千奇百怪的事不斷發(fā)生。
有天晚上在科狄鎮(zhèn),他跑步到停車場,希望在觀眾退席前離開,帕克·比茨對著他呼喊,“你要去羅斯韋爾是吧?”比茨是熱愛上帝的套牛士,頎長魁梧,頭發(fā)淡金色,臉色紅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