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的幾個月中,來自《每日電訊報》的兩個記者是小批量來訪者中的第一批。當利沃尼亞審判的陰影仍然在人民心中產(chǎn)生共鳴的時候,政府急于向國際社會顯示我們得到了公正的對待。媒體上一直有關于島上的非人類狀況和我們如何被毆打、被折磨的報道。這些報道使政府十分尷尬,為了進行反擊,他們讓許多局外人士來島上考察,用意是反駁來自輿論的批評。
一名英國律師對我們進行了簡短的訪談,這位律師曾經(jīng)在國際法庭為納米比亞獨立作過辯護。他訪談后不久我們就被告之,美國律師協(xié)會的代表海寧先生將來看望我們。當時,整個非洲對美國人還有些新奇感,我很想與這樣一個令人敬畏的律師組織的代表見面。
在海寧先生來訪的那天,我們被召集到院子里。他是在監(jiān)獄管理局局長斯特恩將軍陪同下來到羅本島的。斯特恩很少在羅本島上露面,所以他的露面在監(jiān)獄事務中是一件不尋常的事。他是一個舉止高雅、處事老練的人。他總是穿著質地優(yōu)良、裁剪時髦的衣服。他對人客氣,稱我們“先生”,甚至脫帽向我們致意,這在監(jiān)獄里是絕無僅有的事情。但是,斯特恩將軍是用忽視而不是用權勢來對付我們,對島上所發(fā)生的事情視而不見。他經(jīng)常不露面,使殘酷無情的監(jiān)獄官員們更膽大妄為,想怎么干就怎么干。這位將軍以最和善的態(tài)度向我們的客人作了介紹,并對我們說:“先生們,請選出你的發(fā)言人?!痹S多囚犯喊出了我的名字。
斯特恩將軍朝我點了點頭,于是,我站起身來。與斯特恩將軍相比,海寧先生則是一位粗壯、不修邊幅的人。我感謝他對我們的訪問,并說,他的來訪使我們感到非常榮幸。然后,我概括地向當局提了我們的意見。我首先談了一些中心的、最重要的問題。我說,我們是政治犯,不是刑事犯,我們應該受到政治犯的待遇。我一一詳細列舉了我們對伙食、居住條件和工作方面的不滿。但是,當我在講話的時候,海寧先生老是插話。當我說我們工作時間太長時,他說,作為犯人必須要工作,不然就會變得懶散。
當我開始說我們的牢房問題時,他突然插話說,美國監(jiān)獄里的條件遠比羅本島的條件更差,相比之下,羅本島算是天堂。他補充說,對我們的判決是公正的,沒被判處死刑我們應該感到幸運,因為按罪過可能該判死刑。
海寧先生信口胡言,我們中的有些人因此認為他一點兒也不穩(wěn)重。他說話的口音,在我看來似乎是一種噪音,并且說話時特別喜歡吐唾沫,我們過去誰也沒見過如此“大雅”之舉。
最后,我再也不愿聽下去了,于是打斷了他的講話:“不,先生,你誤解了我所說的話?!焙幧鷼獾卣f我是在頂撞他,而斯特恩將軍則只是在一旁一邊觀察,一邊聽,沒有發(fā)表任何看法。在這種情況下,大家很難保持冷靜,紛紛對海寧先生的話表示不滿。大家氣憤地說,根本不應該讓他來看我們。正常情況下,任何一種訪問都會使我們感到高興,但是,海寧先生的訪問卻使我們感到沮喪?;蛟S,這正是當局所希望的。與一個傾向如此明顯、知識如此貧乏的人會見是令人不愉快的。海寧最后連“再見”都沒說就扭頭走了,我們對此一點都不感到遺憾。
隨后的幾年中,我們經(jīng)常議論起海寧先生,我們許多人都模仿他說話的方式進行取樂。我再也沒有聽見過他的消息,他當然也不會在羅本島上為美國律師協(xié)會贏得任何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