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有波斯人出去送外賣？”

“是的，一手拉著馬，一手提著食盒?！豹?/p>

賬房又被帶了過來。周洛然問道：“這里有幾個人今天沒回來？”

“您這是……”

葉十朋一把揪住賬房的山羊胡須，拉到自己的面前低聲道：“你一定認(rèn)識我吧？千萬別在我面前裝傻，要么，我把你放上大蒜燉熟了。”

“小人想起來了，有三個伙計給老板叫去送外賣了，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豹?/p>

“這就對了。今天還有誰離開了？好好地想想，要仔細(xì)，千萬不要落下什么。”賬房的山羊胡須已經(jīng)被葉十朋揪落了一大半。

“還有一輛酒車出城去了?！豹?/p>

“到哪？”

“城西三十里鋪，那里有我們的一個酒棧?！笨蓱z這一撮山羊胡須，終于葬送在葉十朋的手中。

葉十朋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沮喪。運葡萄酒的大木桶可以裝得下一個二百斤重的頭號胖子，阿曼與如意肯定已經(jīng)不在城里了。

而且，阿曼還給自己帶了三個年輕力壯的幫手。

“老葉，你看怎么辦？”周洛然似是為手下人的辦事不力感到歉疚。

能怎么辦？城門早已關(guān)閉，沒有皇上的圣旨城門是不會開的?！傲魩讉€人看住他們，其他的人都回去吧?！豹?/p>

“你呢？”

“明天一早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出趟城？”

“當(dāng)然?！豹?/p>

“三十里鋪可不是個好地方，你能行么？”一年前，葉十朋與周洛然一同辦案，周洛然在三十里鋪受了重傷，而如意的養(yǎng)父也死在那里。

“害怕也得去！”周洛然倒是很坦然。

葉十朋邀周洛然回到他的家休息，好明早城門一開便一起出城。在他家的門縫中，不知是誰插了一只大大的公文信封，這是兵部專用的那種加急驛遞的信封，里面卻只有一張小小的紙片：“我是一個不愿受到懲罰的罪人，也是個想要贖罪的罪人。阿曼四天后將到?jīng)荜枺绻却筇茖⑹?，請不要遲到?！豹?/p>

“會不會是個圍套？”周洛然有些狐疑。

“反正去涇陽也得路過三十里鋪，派兄弟們一路打聽過去就是了?！比~十朋心想，快馬趕到?jīng)荜栍貌恢鴥商斓臅r間?！斑€得再審那個賬房?！豹?/p>

賬房自從被揪掉胡須之后像是變了一個模樣，回答葉十朋的問題也積極主動起來。他只在無意中聽說過涇陽有他們的生意，但從來沒有見過往來賬目。

“老板的所有收支一向都是我管，他卻從不讓我過問涇陽那邊的事?！辟~房似是為自己的忠心沒有得到充分的信任而有些委屈。

“阿曼去過涇陽沒有？”

“通常他一兩個月就要去一次，有時一個月去兩次，一去五六天。好像他在那里有一個皮貨行，也不知確也不確。但他從來不說是去涇陽，也不讓我們問?！辟~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皩α耍看稳ザ际菐е裉鞗]回來的那幾個人。他這次是不是又到那兒去了？”

也許涇陽是阿曼的另一個老窩。葉十朋與周洛然得出了同樣的結(jié)論。

8

細(xì)作老畢這天一早到門下省告了五天的假，便坐上驛車出金光門向三十里鋪去了。但是他沒在三十里鋪停留，而是立刻包了一只專載長行客人的小舟，沿著涇水逆流而上，直奔涇陽。

走水路雖然慢些，但第三天一早正好可以趕到?jīng)荜?。老畢清楚，即使事情順利，他拿到了自己的那份錢，但真正的麻煩也才剛剛開始。他也曾想過放棄這筆生意，但是不可能，因為阿曼的報復(fù)心比武三思還要可怕，如果他拒絕合作，不論阿曼是否逃過葉十朋等人的追捕，他都會向朝廷告發(fā)老畢的所作所為。那將是誅滅九族的大禍。

“官人，到?jīng)荜柟?？”老畢只身一人，行李又少，被船家意會成公干的官員很正常。

“不是。累了，出去玩幾天?！边@是老畢在為自己隨身的一件鹿皮囊做解釋。老畢不是個好獵手，他單薄的身體也不適于張弓射箭。他在皮囊中收藏了一張精巧的機弩，這是長安西市最著名的張侉子機弩，射程既遠(yuǎn)，使用也極便利。

“前幾日俺從涇陽回來，聽說北邊來了一大群的黃羊。這幾天，城里的公子哥兒好多都向那邊去了，您老人家這會子去正是時候……”

老畢沒有再聽船家的閑談，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情。

如意不知道自己這一覺睡了多久，當(dāng)她醒來的時候仍在酒桶里。許是呼吸桶中濃郁的酒氣太久了，她覺得有幾分微醺。

桶上有一個往外放酒用的小孔，通常都是用一個軟木塞子塞住的，也許是為了給如意透一口氣，小孔沒有堵上，透進(jìn)來一絲光亮。

如意的雙手和雙腳都被牛皮繩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已經(jīng)麻木僵硬了。好在這酒桶夠大，如意蹲在里邊并沒有感覺到太過狹小。她用頭小心地碰了碰桶蓋，桶蓋似是沒有釘緊。她小心地轉(zhuǎn)動身子，將眼睛湊到小孔上向外張望。

顯然，她現(xiàn)在所處的地方似乎很高，雖是蹲著身子，平視也能望到窗子的上沿。外面的光亮十分刺眼，向下看時，她發(fā)現(xiàn)，原來腳下是一張長長的木案，自己被放置在木案的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