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的老主事讀過這兩封信后，震驚得面無人色。

“怎么樣？”周洛然問道。

老主事?lián)u了搖頭，長嘆一聲：“太可怕了！”

葉十朋道：“老哥，我對行軍打仗的事不在行，但是，單憑這點東西，未必就能打勝仗吧？”

“話不是這么說。你看，”老主事指著信上的內(nèi)容對他們二人道：“他講的大唐軍隊9月底到10月初集結(jié)完成，他們用的是太陽歷，與我們的太陰歷不同，這個時間正是八月底，朝廷指示方略時明確命令諸軍，正是在這個時候集結(jié)。這說明他們的消息非常準(zhǔn)確。而且，有這兩封密信，就會有二十封密信，我們的情況他們了解得清清楚楚。你還記得兩年前的營州大敗么？”

兩年前，也就是開元二年，薛訥率大軍六萬人出檀州進擊契丹，力圖重建處于契丹與奚之間的營州。當(dāng)大軍行進至灤水山峽中時，被埋伏的契丹軍隊將唐軍截成數(shù)段，結(jié)果唐軍大敗。

“當(dāng)時我就在那里?！崩现魇禄貞浧疬@段可怕的往事仍然心有余悸?！傲f大好男兒，有五萬多人命喪他鄉(xiāng)。因為什么？都是因為可惡的細(xì)作，再有就是長安城中的坐探。如今在長安城中，已經(jīng)沒有秘密可言了?！豹?/p>

老主事喘了口氣，接著道：“后來我們抓到了一個契丹小頭目，據(jù)他講，契丹人早就接到了唐軍進攻的消息，并集合了各部落的軍隊，但一直在等。直到有一天夜里，大軍突然出發(fā)。知道那是哪一天么，就是我們唐軍出發(fā)的那一天。他們只比我們早一天到達(dá)了灤水，而從灤水進軍的命令卻是朝中的這些高官們做出的決定?！豹?/p>

“有人把消息泄露給契丹人？”

“必定是這么一回事。”              

出了兵部所在的尚書省，葉十朋與周洛然騎馬向右街使衙門走去。

“那個兵部別院出名幾年了？”周洛然問。

“至少也有七八年了?！笔虑殡m然有了眉目，但并不能就此認(rèn)定是阿曼干的這些好事。

“可那一次是契丹人，阿曼有什么理由要幫助契丹人？”周洛然的臉上充滿了疑慮。

“阿曼是波斯人，他也沒有理由幫助突厥人?！比~十朋道，“除非是為了錢。消息有時比任何貨物都值錢，而且便于轉(zhuǎn)運?！豹?/p>

“你的意思是說，阿曼的酒店不賺錢，他才搞這些？”

“不一定，也可能是，他在酒店上的花費是搜集消息的本錢，贏利由突厥、契丹、吐蕃、奚，還有高麗等國來出。那可是大生意。”葉十朋在長安也像每一個有地位，有能力的官員一樣，有他自己的生意，對生意場上的事清清楚楚。

“突擊搜上一搜怎么樣？”周洛然有些躍躍欲試?！耙苍S能找出點有用的東西來。理由么，就用那個死人，怎么樣？”

“你等到晚上再動手，給他留點面子。這家伙在朝中有不少朋友，免得找不到證據(jù)卻把你的官丟了?！比~十朋對搜查的事沒有信心，如果阿曼真是個深藏不露的坐探，他不會把任何可疑的東西留在酒店中。

5

當(dāng)葉十朋與周洛然去找兵部老主事的時候，如意卻只身來到了“兵部別院”。她不想葉十朋總把她當(dāng)成一個長不大的小姑娘，盡管她在東市上早已是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牟ㄋ古倘肆?。她要在葉十朋最擅長的地方顯出點本領(lǐng)來給他看一看。

在長安，女人與男人一樣可以到處走，但是，到“兵部別院”這樣高級的酒店來吃酒，卻一定要有男人陪同乘車前往才好。今天，如意大模大樣地騎著她那匹毛色如雪，價值三百緡的大宛馬，一個人闖進門來，在“兵部別院”門首引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

如意向來大膽，不會在意這種好事之徒的驚奇。她把韁繩丟給守在門前的伙計，大踏著步子邁進了“兵部別院”的大堂。

“沒見過美女么？”如意像趕蒼蠅一樣轟開了攔住她去路的胡女，點手招過蓄了一撮山羊胡須的賬房?！罢覀€干凈的座頭。”

在一根粗大的木柱后面有一張干凈的坐席，而且隱蔽，不容易引人注意。賬房用手中的撣子掃去如意絲履上的灰塵，兩只眼睛卻不住地上下打量她。

開酒店的人見得人多，知道這一行容易招惹事非，所以，生客上門他們總是很小心。

如意摘下長及膝蓋的帷幕，露出真容。她一身華貴的服飾與明艷絕倫的容顏，令滿堂千嬌百媚的胡女頓生慚色。

“原來是黛洛絲姑娘?！毙笾窖蚝毜馁~房倒是個有眼力的人，一眼就認(rèn)出了這個賭會中的高利貸女商人。畢竟，長安東、西兩市只有兩大賭會，每年在馬球賽時開賭，而黛洛絲是幾十位各族高利貸商人中唯一的一個女人。當(dāng)然，她也用不著擔(dān)心受人欺負(fù)，任何人都知道，東市賭會的會首，首屈一指的地頭蛇葉十朋是她的至交。

“你認(rèn)識我？”這倒有些出乎如意的意料之外。

“您是咱們波斯人的驕傲，誰會不識得？”賬房將如意脫下的絲履小心地擺放整齊，陪笑道：“您是約了人來吃酒？”

“我一個人來吃酒不成么？”

“成，成。您想用點什么？小店的酒菜多是給臭男人準(zhǔn)備的，就怕不合您的口味。”

“少來這套，姑娘出來是尋開心的，別招惹我生氣。”在街市之上，如意可不是個吃話的人，她的口舌比誰都利害。“把你們老板找來?！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