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著水流往前漂,那騷動的亮光橫跨大約有兩米,本來看著像是在黑暗中發(fā)亮的大章魚,但隨著我的靠近,也漸漸變成某種我似乎了解的東西。我曾經(jīng)在書上看過,海蟲偶爾會群聚在海面上交配,但我從未見過甚至不敢想過會有這么多、這么大的海蟲。它們離我還有五六米遠,但我可以數(shù)得出來的就得有十來只,它們扭動著藍綠色的身體,每只幾乎都有六十厘米長。這些好色的發(fā)光海蟲,我發(fā)誓這一定是我這輩子看它們的最后一眼,光是想到它們可能扭動著身軀鉆進我的小船里,就足以讓我心驚膽戰(zhàn)。我瘋狂地一陣亂劃,朝著長青州還未開發(fā)的海岸線逃去。
那附近有所大學,能彰顯這一點的唯一線索,便是位于一整排高聳杉樹外的那片裸體海灘。在那里最常看到的是留著大胡子、滿身刺青的男人,他們看起來就像是不小心掉了浴袍一樣;但偶爾也會出現(xiàn)個把全身赤裸的女人,這足夠引誘我不時地過去逛逛了--就連晚上也不例外。我把小船劃得更近些,近到可以看清海灘上有一堆壓皺的牛仔褲和一只半空的酒瓶--因為剛才的海蟲,心臟還在跳得飛快的我,急切地往海灘上張望,希望能在凌晨四點的月光下,看到一群酒醉的裸體女人在沙灘上狂歡作樂。
我讓潮水將小船托高滑上岸,沒有擱淺,也沒撞上山坡沖刷或跌落下來的大石頭和樹樁。
我努力搜尋,終于看到有個東西正在泛著泡沫的海水邊緣搖晃。
當然了,我頭一個想法是,但愿那是一對糾纏在一起的情侶,不過那東西看起來太長太大,就算是一對胖情侶也不可能。我靠得越近,越覺得那像是一只麻斑海豹,但未免還是太長了。莫非是海獅?但我知道海獅不會出現(xiàn)在南灣的泥灘上,而且體型也沒這么大。我將小船拖上海灘,伸了伸腿,朝那不知是什么鬼玩意的東西走去。不斷拍打著海岸的潮水,讓人有那家伙還活著的幻覺,但其實這只生物已經(jīng)發(fā)臭了。它至少有兩三米長,身體有金槍魚那么大,但完全沒有金槍魚的那種優(yōu)雅。它身上有鰭,但沒有鱗片;它不是海豹,也不是海豚、海獅或幼鯨。我越看越覺得它像是某種史前生物,巧克力色的皮膚上疤痕累累,仿佛曾經(jīng)被拖船擦撞過或被人從碎玻璃上拖過。它身體的側邊還有彎彎一排的環(huán)狀傷口,我驚訝地想到,這似乎和那只巨魷觸手上的吸盤大小差不多。
我解開我的系船繩,繞在那只魚的尾巴上,再將繩子另一端綁在一根殘樹樁上,暗自祈禱這樹樁不要隨潮水漂走。然后我把船推下水,努力地往家的方向劃,像一根燃燒的引信,跨越了黑色海灣的兩個對角。我想象著安琪正從上方看著我,為了打動她,我奮力搖槳,之后手臂還因此酸痛了好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