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年八月七日 周四

不知從哪一天起，“筆會”添了一個新欄目：“明清文人手札”，好極、喜極，終于有人沒有忘掉這宗“遺產(chǎn)”！有人已不會用手寫字了。我在醫(yī)院，醫(yī)生開的藥方，龍飛鳳舞，歪歪扭扭，有時藥房竟不認得。老天爺，這是電腦流行的“副產(chǎn)品”呵！這個“新欄目”至少有個作用，看到它時（原文如此），起碼可以說聲：漢字原來可以“寫”得這樣美。再進一步，那確實給“筆會”增加幾多文韻。

今天刊出的是明末張宗子（張岱）的一件手札，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張岱的字。張岱的祖上是“蜀產(chǎn)”，移居浙江山陰，兩地皆人文薈萃。歷來都以散文家目之。他的散文，無論是序跋、書啟、游記、碑銘，還是一些泛泛游戲之作，都是很有味道的。黃裳先生稱許為“絕代散文家”，并非過譽。

常言：“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保ā段瀹惾藗鳌讽?75）故是性情中人，有明一代文人，惟徐渭徐文長可與聲氣相通，因為他們都不是道貌岸然、不茍言笑的道學家。紹興今有徐文長“青藤書屋”，而張岱在故鄉(xiāng)似未留痕跡，何故？

一般文學史多述前后七子，晚明公安、竟陵已不屬“正宗”，至若徐渭、張岱，頗少涉及，甚至不著只字，何不公平之甚耶？

張岱七十而有自撰的“墓志銘”，時宗子已年屆古稀，嘗言：“少為紈绔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花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勞碌半生，皆成夢幻。年至五十，國破家亡，避跡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幾，折鼎病琴，與殘書數(shù)帙，缺硯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斷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保?99）

但畢生“好著書”，其所成者有《石匱書》、《張氏家譜》、《義烈傳》、《瑯?gòu)治募贰ⅰ睹饕住?、《大易用》、《史闕》、《四書遇》、《夢憶》、《說鈴》、《昌谷解》、《快園古道》、《傒囊十集》、《西湖夢尋》、《一卷冰雪文》等。

其中《瑯?gòu)治募匪瘴淖郑L短不一、錦心繡口，時見諧趣。文集分序、記、啟、疏、檄、碑、辨、制、樂府、書牘、傳、墓志銘、跋、銘、贊、祭文、琴操、雜著、頌、詞。

其文多姿多彩，梅堯臣所謂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意在音外。張岱之文今稱散文，即英國essay之意，亦可稱“隨筆”，信筆而作，得心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