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渭生1 陳正奇2
?。?. 710061,陜西西安,陜西教育學(xué)院人文環(huán)境系;2. 710065,陜西西安,西安文理學(xué)院學(xué)報編輯部)
漠南地區(qū)(陰山內(nèi)外)的控制權(quán),對于古代中原王朝的北疆安全,具有舉足輕重的地緣戰(zhàn)略價值。在唐朝前期,漠南之地幾經(jīng)得失。高宗末年與武周期間的漠南失控,是這一時期邊疆安全危機的重要方面。而漠南控制權(quán)的恢復(fù)、陰山防線的重建,則遲至中宗、玄宗時期。本文著重分析漠南失控及規(guī)復(fù)過程,檢討武周的政治、軍事策略之得失,并對當(dāng)時的邊疆局勢演變、邊防體制調(diào)整以及兵制變化,作概括述論,力求從這個側(cè)面,對武周朝政有客觀的認(rèn)識和評價。
一、漠南的地緣戰(zhàn)略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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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中宗景龍二年(708)三月,朔方道行軍大總管張仁愿奏請筑置三受降城于陰山之下的黃河北岸。此前,唐軍與后突厥阻河為界,河北岸有拂云堆神祠,突厥每將入寇,必先詣祠祈禱,牧馬料兵而后渡河。當(dāng)時,后突厥默啜可汗重兵遠(yuǎn)征突騎施(西突厥強部),故仁愿奏請乘漠南空虛之機進兵奪取之,并于河北筑置三座軍城,東西相應(yīng),阻絕其南寇之路。而太子太師唐休璟認(rèn)為:兩漢以來皆北守黃河,今筑城于寇境,恐勞民費功,終為虜所有。仁愿固請,中宗從之。遂進兵奪取漠南,督軍急筑三城,六旬而成。(《元和郡縣圖志》卷四;《資治通鑒》卷二〇九)
張仁愿還在牛頭山(今大青山)、牟那山(今烏拉山)以北設(shè)置烽堠1800所;以左玉鈐衛(wèi)將軍論弓仁為朔方軍前鋒游奕使,戍諾真水(今陰山背面艾不蓋河)、草心山為邏衛(wèi)。(《新唐書》卷一一○《論弓仁傳》)這樣一來,唐軍向北拓地300余里。從此,后突厥不得南下陰山放牧,朔方無復(fù)寇擾,減少鎮(zhèn)兵數(shù)萬人。
總括上述,以筑置黃河北岸三受降城為標(biāo)志,唐朝又奪回了漠南(即陰山防線)的控制權(q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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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自然地理形要
自漢代起史籍有"漠南"、"漠北"之稱,其界限為今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北部邊緣以及蒙古國南部的戈壁沙漠(磧)。"漠南"指黃河以北、蒙古高原大磧之南的中間地帶(即陰山山脈及其南北)。
陰山山脈綿亙于內(nèi)蒙古中部,西起河套之北,東與內(nèi)興安嶺相接,長約1200公里。其名稱隨地而易。大體以張家口一帶分為東、西兩段。西段即狹義的陰山,西端稱狼山、大部分稱大青山。在集寧市以東,山勢較低,海拔多在1000-1500米;集寧以西,山勢升高,海拔1800-2400米。陰山地貌的突出特點是南北極不對稱,北坡起伏和緩;南坡以1000多米的落差直降到河套平原。
陰山高峻而綿延,阻隔南北。其北面草原遼闊,歷來為游牧地區(qū);其南面的河套地區(qū)農(nóng)牧兼宜,既有"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的牧場,又有黃河水可以溉田。如定襄一區(qū),南至黃河,北至白道川,向為漠南水草豐美地帶。
由于陰山之北的氣候寒燥,農(nóng)耕民族在此難以施展耕稼長技,故而中原王朝的北陲到達陰山就適可而止。而游牧族類據(jù)有陰山內(nèi)外,就可從容裝備,南下牧馬?!妒酚?middot;匈奴傳》載云:"陰山東西千馀里,單于之苑囿也。……匈奴失陰山,過之未嘗不哭。"在陰山西端之外,是連綿的沙漠戈壁,一直延伸到西域。從經(jīng)濟上著眼,沙漠戈壁既不適宜農(nóng)耕也不便于游牧。但從軍事地理角度觀察,沙漠戈壁地區(qū)的荒涼不毛,人煙斷絕,與陰山山脈的阻隔交通,具有異曲同工之用。(史念?!吨袊鴼v史地理綱要》下冊。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388-395頁)
2.穿越陰山的交通路線
自秦漢以迄隋唐,陰山與黃河天險,是中原王朝恃以鞏固京畿北面邊防的地形憑借;陰山內(nèi)外與黃河南面"河曲"之地農(nóng)牧兼宜的自然條件,又可減省內(nèi)地轉(zhuǎn)漕之勞。
案在冷兵器戰(zhàn)爭時代,一個地區(qū)的戰(zhàn)略價值,以其交通地位最顯重要。自秦漢以降,漠北游牧族類南下陰山,進入河套及其以南的主要縱谷(或隘口)通道,自西徂東,有狼山西段雞鹿塞(今內(nèi)蒙磴口西北哈隆格乃山口)、狼山中段高闕塞(今內(nèi)蒙烏拉特中旗西南石蘭計山口)、五原稒陽塞(唐代稱呼延谷。今內(nèi)蒙包頭西北昆獨侖河谷)、大青山白道谷(今內(nèi)蒙呼和浩特西北蜈蚣壩)。而中原王朝借助陰山內(nèi)外險要形勢的國防設(shè)施,莫要于長城、軍城和駐兵鎮(zhèn)防,以控制交通沖要。
上節(jié)所述之三座受降城,南迫黃河,"皆據(jù)津要",北面皆與穿越陰山的縱谷通道相對應(yīng)。中城(今內(nèi)蒙包頭市西南)即筑于拂云堆神祠,東至東城(今內(nèi)蒙托克托縣南大黑河?xùn)|岸)300里,西至西城(今內(nèi)蒙杭錦旗北烏加河北岸)380里。西城"北至磧口三百里。磧口西(北)至回鶻牙帳一千五百里"。(《元和郡縣圖志》卷四)中城"正北如東八十里有呼延谷",是入回鶻的行車道路;"又五百里至鸊鵜泉,又十里入磧"。(《新唐書》卷四三下《地理志七》下)東城"北至磧口八百里"(《元和郡縣圖志》卷四);陰山白道谷在其東北方向。
案上述"磧口"、"入磧",是指穿越大漠的道路。由于大漠范圍廣闊,"入磧"的道路自然就有多條,皆以"磧口"相稱。
(三)太宗、高宗朝對大漠南北的經(jīng)略
控制隋末唐初,東突厥稱雄大漠南北,勢陵中原。李淵父子于太原起兵反隋時,曾向突厥稱臣納貢。唐高祖在位(618-626)時,突厥連年南下寇掠。最嚴(yán)重的是武德九年八月,突厥頡利可汗的10萬余騎兵長驅(qū)南進,直逼咸陽渭水便橋。剛即帝位的唐太宗被迫出府庫金帛,立城下之盟,換得突厥退兵北去。
這一時期,東突厥在漠南的主要活動區(qū)域,有"牙直五原之北"的頡利可汗故地;"帳部五萬,牙直靈州西北"的沙缽羅設(shè)阿史那蘇尼失故地;"牙直幽州之北,在東偏,管奚、霫等數(shù)十部"的突利可汗故地。(《舊唐書》卷一九四上《突厥傳》)
貞觀三年(629)冬至次年四月,唐朝乘東突厥連年遭受雪災(zāi)、大旱,畜死民饑,內(nèi)部亂離之困厄,發(fā)10萬大軍,一舉破降其國,將漠南收入提封。突厥部落或北走薛延陀,或西走西域;南來降唐者有10余萬,被安置"于朔方之地,自幽州至靈州置順、祐、化、長四州都督府,又分頡利之地六州,左置定襄都督府,右置云中都督府,以統(tǒng)其部眾"。(《舊唐書》卷一九四上《突厥傳》)同時,又置"寧朔大使",由夏州都督竇靜兼任,統(tǒng)轄散居在河南(今鄂爾多斯高原)與漠南的突厥降戶部落。(《舊唐書》卷六四《竇威傳附竇靜傳》)貞觀九年(635),竇靜病卒,由蕭嗣業(yè)繼任"寧朔大使"。(《舊唐書》卷六三《蕭嗣業(yè)傳》)
貞觀十三年(639),唐朝遣令居于河南的突厥降戶北渡,返回漠南故地。是年三月,仍"置寧朔大使,以護突厥"。十五年(691),新冊封的突厥可汗阿史那思摩(賜姓李)率其部眾10萬余人,勝兵4萬和馬9萬匹北渡,建牙于故定襄城(今內(nèi)蒙和林格爾西北)。
貞觀二十年(646)六月,唐軍又殄滅繼東突厥而稱雄漠北的薛延陀汗國。次年正月,唐朝以漠北敕勒、回紇等13部落分置羈縻府州;四月,于狼山南麓的古單于臺(今內(nèi)蒙烏拉特中旗西南)置燕然都護府,統(tǒng)轄漠北6府7州,以導(dǎo)賓貢。(《唐會要》卷七三《安北都護府》)至此,漠北亦歸屬李唐帝國封疆。
高宗永徽元年(650),于漠北郁都軍山(今蒙古國杭受山)設(shè)置瀚海都護府,以統(tǒng)突厥諸部羈縻府州。當(dāng)時,大漠南北的突厥部落悉屬瀚海府,敕勒部落悉屬燕然府,劃分標(biāo)準(zhǔn)專問部落而不問地域,遂致瀚海府跨有大漠南北,而燕然府治所在漠南,所統(tǒng)羈縻府州卻在漠北。(譚其驤《長水集》下。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264-265頁)
龍朔三年(663)二月,唐朝將燕然府移治漠北回紇本部,更名為瀚海都護府(今蒙古國哈爾和林西北);將原漠北瀚海府遷至陰山之南的云中故城(今內(nèi)蒙和林格爾西北),更名為云中都護府。兩都護府以大漠為界,分統(tǒng)南北。而瀚海府轉(zhuǎn)徙漠北,是因為敕勒九姓時叛時服,漠北局勢動蕩不穩(wěn),必須就近經(jīng)營之。(《唐會要》卷七三《安北都護府》)
麟德元年(664),云中都護府更名為單于大都護府??傉露辏?69),瀚海府更名為安北大都護府。自從永徽初年起,關(guān)內(nèi)道北部即漠南地區(qū)相對穩(wěn)定30余年,邊防無大警。
二、漠南失控與北疆?dāng)_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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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高宗調(diào)露元年(679)十月,單于大都護府管內(nèi)突厥降戶阿史德溫傅、阿史德奉職兩部率先起事暴動,擁立阿史那泥熟匐為可汗,突厥24州首領(lǐng)群起響應(yīng),眾至數(shù)十萬,長安震驚。單于府長史蕭嗣業(yè)統(tǒng)兵鎮(zhèn)壓,先勝后敗。突厥大暴動蔓延于關(guān)內(nèi)、河?xùn)|、河北道北部,熾盛一時。唐朝復(fù)以大將裴行儉節(jié)度30萬大軍征討,至永隆二年(651)閏七月,才暫時平息了暴動。
永淳元年(682),突厥叛亂余黨阿史那骨咄祿、阿史德元珍(暾欲谷)等聚眾復(fù)起,骨咄祿自號頡跌利施可汗(史稱后突厥),建牙于陰山北面的黑沙城(今內(nèi)蒙白云鄂博西北),招集亡散,出掠九姓敕勒部落的馬匹,勢力逐漸壯大,有眾數(shù)萬人。而唐朝在漠南的"羈縻"統(tǒng)治秩序,歷經(jīng)4年動亂,已經(jīng)癱瘓,單于大都護府徒具空名,遂于垂拱二年(686)改為鎮(zhèn)守使。(《唐會要》卷七三《單于都護府》)
后突厥復(fù)國之初的處境頗為困難:南有李唐帝國,東有奚、契丹和三十姓韃靼,北面與西北有九姓敕勒、骨利干及黠戛斯等部族,皆是突厥的宿敵。骨咄祿可汗(682-691)的謀臣暾欲谷獻計:南擾唐朝,東擊契丹,北征九姓敕勒,占領(lǐng)郁都軍山。骨咄祿輾轉(zhuǎn)戰(zhàn)斗,先后用兵47次。可見其復(fù)國歷程之艱苦卓絕。(芮傳明《古突厥碑銘研究》所附《闕特勤碑》、《苾伽可汗碑》。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
自高宗永淳元年(682)至武太后垂拱三年(687),后突厥侵?jǐn)_唐朝北疆達10余次,其中較大的戰(zhàn)績?nèi)缦?。?)弘道元年(683)三月,骨咄祿圍攻單于府,擒殺司馬張行師。五月,寇蔚州(今山西靈丘),殺刺史李思儉;又犯豐州,唐朝都督崔智辯兵敗被擒。(2)垂拱元年(685)四月,后突厥進犯代州(今山西代縣),唐陽曲道行軍總管淳于處平引兵援救,敗于忻州(今山西忻州市),死者5000余人。(3)垂拱三年(687)十一月,唐將爨寶璧貪功求勝,率精兵1.3萬出塞2000余里,追擊后突厥,因輕敵而全軍敗沒。
骨咄祿的重大勝利是擊破漠北九姓敕勒,還牙郁都軍山。而親唐的回紇、契苾、思結(jié)和渾部落被迫轉(zhuǎn)戰(zhàn)南徙,進入隴右道的甘、涼州之間。安北都護府也于垂拱三年(687)南遷到甘州(今甘肅張掖)北面的大同城(今內(nèi)蒙額濟納旗東南)。至此,唐朝在大漠南北的"羈縻"統(tǒng)治秩序完全崩解,代之以后突厥稱雄的新局面。
(二)默啜乘間強索漠南之地
武周天授二年(691),后突厥骨咄祿可汗去世,其弟默啜可汗繼位,對武周采取軍事侵寇與"和親"欺騙交替使用的策略,頻頻得手。
萬歲通天元年(696)五月,東北邊疆的契丹首領(lǐng)李盡忠、孫萬榮起兵反唐,攻陷營州(今遼寧朝陽),殺都督趙文翙。官軍幾次重兵進討,卻連遭大敗。
是年九月,后突厥侵寇涼州(今甘肅武威),生擒都督許欽明。十月,默啜向武周請降并愿助討契丹,遂乘間襲擊,俘獲契丹酋長妻子并輜重。
神功元年(697)三月,默啜向武周索求單于府之地、河曲六州降戶并谷種、繒帛等物資。武曌初不允許,默啜遂拘留使臣田歸道,并揚言奉唐伐周。迫于契丹反叛之困,又懼默啜兵勢強盛,武曌最終妥協(xié)退讓,盡驅(qū)六州降戶數(shù)千帳及谷種4萬斛、雜彩5萬段、農(nóng)器3000件和鐵4萬斤與之,并許其"和親"之請。(《資治通鑒》卷二○六)作為交換條件,默啜于六月再次襲破契丹,大肆擄掠而歸。由此,契丹、奚和霫等"東胡"部族歸降后突厥,受其征役,默啜因而兵勢漸盛。(《通典》卷一九八《邊防十四·突厥中》)
圣歷元年(698)八月,默啜大舉入侵河北道媯、檀、定、趙等州,破城20余座,擄掠男女?dāng)?shù)萬人而去。當(dāng)時河北積年豐稔,人畜被野,故默啜興師入寇,大肆搶掠。"默啜還漠北,擁兵四十萬,據(jù)地萬里,西北諸夷皆附之,甚有輕中國之心。"(《資治通鑒》卷二○六)其國勢與唐初東突厥頡利可汗(620-630)時略等。史稱"突厥默啜自則天世為中國患,朝廷旰食,傾天下之力不能克"。(《資治通鑒》卷二一一玄宗開元四年十二月條)
三、武周規(guī)復(fù)漠南策略措置之檢討
從空間上看,骨咄祿起事之初(682),僅據(jù)有漠南一隅(如總材山、黑沙城)為基地,力量弱小,且四面受敵,處境極為險惡。及至默啜可汗(691-716)稱雄之時,其南侵戰(zhàn)線東自幽州,西逾涼州,極為廣闊。案后突厥南侵之目的,不在土地和政權(quán),而是財貨、牲畜和人口,所以關(guān)內(nèi)、河?xùn)|、河北道北部的州縣百姓,備受其害。
從時間上看,自突厥降戶大暴動到默啜可汗身死,歷時38年。在唐朝方面,自上元二年(675)春高宗因"風(fēng)疹不能聽朝",到中宗復(fù)辟(705)的31年間,正是"政事皆決于天后"與其改唐為周時期。一般而論,武后統(tǒng)治時期,國家尚比較富強,何以對后突厥、東北"兩蕃"(奚、契丹)的侵?jǐn)_竟無良策呢?以下試作分析檢討。
(一)政治策略上的庸暗荒唐
1.闇于全局,血腥殺降
永隆二年(681)閏七月,裴行儉盡平突厥暴動余黨,振旅凱旋,獻俘京師。十月,降酋阿史那伏念、阿史德溫傅等54人被處斬于都市。初,行儉許諾伏念等以不死,故降。而宰相裴炎忌行儉之功,奏言:"伏念為副將張虔勗、程務(wù)挺所逼,又回紇等自磧北南向逼之,窮窘而降耳。"遂誅之。行儉嘆曰:"渾、濬爭功,古今所恥,但恐殺降,無復(fù)來者。"因稱疾不出。(《舊唐書》卷五《高宗紀(jì)下》,《資治通鑒》卷202)
這種血腥的殺降之舉,雖然一時泄憤快志,但卻后果惡劣,不僅損害了裴行儉以戰(zhàn)、撫相兼所取得的平叛成果,而且把突厥降戶推向了絕地求生、誓死復(fù)國的境地。
因為,此前在隴右與吐蕃的戰(zhàn)爭中,唐軍已遭兩次慘敗--咸亨元年(670)薛仁貴以10萬大軍敗于大非川(今青海共和西南)、儀鳳三年(678)李敬玄等以18萬大軍再敗于青海之上,邊疆軍事形勢之惡化已開其端。而突厥降戶又繼踵起事暴動,絕非偶然事變。所以,必須從宏觀長遠(yuǎn)的戰(zhàn)略全局來斟酌處置,不可等閑視之。再與唐太宗貞觀初年破滅東突厥之后,處置其10余萬降眾的策略方法相比,如此"近視"的殺降之舉,可謂幼稚昏庸。
2.妄想天意,詛咒求勝
武曌虛榮任情,好大喜功,但卻無奈其治能平庸,敗政迭出。在其臨朝和"革命"期間,邊疆戰(zhàn)事連綿不斷,而敗仗多有,喪師辱國,使得這位"圣母神皇"不能"如意",難得"證圣"。于是,在其迷信天意鬼神的思想指導(dǎo)下,"詛咒"敵寇便成為求勝的重要法寶。
雖然,不能苛求千余年前的武曌是唯物論者,但其妄想天意的種種作為,堪稱登峰造極。而此類自欺欺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有如兒戲的做法,就是當(dāng)日鄭重肅然的國家政務(wù)。
垂拱三年(687),中郎將爨寶璧輕敵出塞,致使1.3萬精兵敗沒。武太后怒斬寶璧,同時改后突厥可汗骨咄祿之名為"不卒祿"。
對于萬歲通天元年(696)五月的契丹叛亂,亦是如此,在命將進討的同時,改契丹首領(lǐng)李盡忠之名為"李盡滅"、改孫萬榮為"孫萬斬"。
頗具嘲諷意味的是,默啜的狡黠無常與武曌的喜怒無常,適成對比。天冊萬歲元年(695)十月,默啜請降,武曌大喜,冊授其"左衛(wèi)大將軍、歸國公"。次年秋,默啜請求"和親"并愿助討契丹,又授其"遷善可汗";十月,默啜乘間襲破契丹,又進冊其為"頡跌利施大單于、立功報國可汗"。不料,圣歷元年(698)秋,羽翼始豐的默啜竟然移書歷數(shù)武周"五罪",大舉侵寇河北地區(qū)。武曌在征調(diào)40余萬大軍討伐的同時,怒改默啜之號為"斬啜"。
有了武曌的倡導(dǎo)表率,將相大臣中更不乏此類人物。如出征吐蕃的宰相韋待價,在軍中上表祝賀女皇將行拜洛典禮。(《全唐文》卷二四三李嶠《為韋右相賀拜洛表》)大將王孝杰征討契丹,偶捉一只"金睛白鼠",竟以為是"賊降之征";而統(tǒng)帥武攸宜更因此上表稱慶。不料,結(jié)果卻是王孝杰輕敵敗死。(《全唐文》卷二○九陳子昂《奏白鼠表》;《資治通鑒》卷206神功元年(697)三月條)如此迷信低能,妄想"坐聽凱歌"的將領(lǐng),豈能勝戰(zhàn)!以此荒唐事由來鼓舞軍心,激勵士氣,又豈能臨敵勇戰(zhàn)!而一旦敗績鑄成,渙散怯敵情緒便會蔓延軍中,造成兵敗如山倒之連鎖后果。
試想當(dāng)時社會,在武太后妄想天意,迷信"符瑞",祭祀江河,改易山名,累加尊號,頻繁改元,造神愚民的政教氛圍之下;在告密與酷吏橫行,阿諛與濫賞成風(fēng),制度敗壞,佞佛靡費,慘毒恐怖的政情籠罩之下,崇重祖宗之法和綱常倫理的普通臣民,對待由"包藏禍心,窺竊神器",進而"女處陽位,反易剛?cè)?quot;的武周女皇,會抱何樣態(tài)度?下文僅舉一事,借窺當(dāng)時民情心態(tài)。
圣歷元年(698)九月,武曌復(fù)立其子李顯(即中宗)為皇太子,大赦天下;繼而命皇太子為河北道元帥,以討后突厥。此前,募人月余不滿千人,及聞太子為帥,應(yīng)募者云集,未幾,數(shù)盈五萬。(《資治通鑒》卷二○六)這說明視武周為"偽朝"者,乃是當(dāng)時民心的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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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冤殺大將,自壞長城
武曌乃權(quán)欲熏心、性情酷虐之人,她執(zhí)掌國柄,威權(quán)獨任,重用酷吏濫殺政治上的反對派,不惜舉國事以為之殉。武周政治的黑暗殘暴,乃是備受詬病的一段歷史。
光宅元年(684)十一月,宰相裴炎因反對武后臨朝,諫言歸政皇帝(睿宗),遭誣陷被殺。十二月,左武衛(wèi)大將軍程務(wù)挺因受牽連被殺;夏州都督王方翼亦受牽累被遠(yuǎn)流崖州(今海南瓊山)而死。史載后突厥"聞務(wù)挺死,所在宴歡相慶;又為務(wù)挺立祠,每出師,必禱之"。(《資治通鑒》卷二○三)
還有大將軍李孝逸(唐宗室)遭武承嗣誣構(gòu),遠(yuǎn)流儋州(今海南儋州西北)而死(《資治通鑒》卷二○四垂拱三年[687]十月);右武衛(wèi)大將軍黑齒常之、左玉鈐衛(wèi)大將軍張虔勖、左衛(wèi)將軍李安靜、左衛(wèi)大將軍泉獻誠等,先后被希旨行事的酷吏來俊臣、周興誣以謀反而被殺。(《舊唐書》卷一○九《黑齒常之傳》、卷186上《來俊臣傳》)
在武曌掌權(quán)之后,朝中已無李靖、李勣那樣的一流統(tǒng)帥人才。相比之下,裴行儉可算二流之才;薛仁貴、程務(wù)挺、張虔勖、王孝杰、黑齒常之等輩更下一流。而婁師德、魏元忠、唐休璟、狄仁杰等,皆守土持重之臣,并非武勇與謀略兼?zhèn)涞娜诉x。至于韋待價,更是庸常無能之輩。
案縱覽全局,審時度勢,籌劃長策,部署邊防,正是武曌的拙項。當(dāng)此用人之際,任情濫殺大將,正所謂自壞長城!
2.任用非才,貽誤軍國
武曌的敗德弊政之一,就是縱容、重用諸武侄輩與其男寵,任之為非作歹,貽誤軍國。
武曌的男寵之一僧懷義(本名馮小寶),本洛陽市中商販,以魁偉孔武的美男子而得幸,授職左威衛(wèi)大將軍。永昌元年(689)五月、九月,兩次以僧懷義為行軍大總管,將兵20萬以討突厥,但無功而返。(《資治通鑒》卷二○四)載初元年(694)春,又以僧懷義率18將軍討伐突厥,而宰相李昭德、蘇味道為其下屬,但未行而敵退。(《資治通鑒》卷二○五)
神功元年(697)春,以右武衛(wèi)大將軍武攸宜為行軍大總管征討契丹,行至漁陽(今天津薊縣),聞報前軍王孝杰等敗沒,便不敢進兵。(《資治通鑒》卷二○六)致使契丹乘勝進寇幽州(今北京西南),攻陷城邑,剽掠居民。是年五月,又以右金吾大將軍武懿宗為行軍大總管出討契丹;六月,行至趙州(今河北趙縣),風(fēng)聞契丹騎兵將寇冀州(今河北冀縣),竟恐懼南遁至相州(今河南安陽),委棄軍資器仗甚眾。而契丹遂屠趙州。武懿宗臨敵怯懦,但卻對民殘忍,濫殺被契丹脅迫的百姓,竟至"生刳取其膽,后行刑",還奏請盡誅河北被迫從賊的百姓。(《資治通鑒》卷二○六)
"萬里折沖,在于擇將。"而僧懷義乃市井混兒,諸武侄輩屬裙帶紈绔,皆是"不知邊塞盈虛,不曉山川險易"的庸常之輩,豈能當(dāng)大將之任!由此可見武曌在用人上的任情拙劣一面。
還應(yīng)提及的是長安二年(702)創(chuàng)設(shè)"武舉",考試項目主要是武藝及體能,以補救基層軍將之缺乏。這無疑是女皇采取的有效措施之一,然恨其時晚矣。
3.消極退讓,漠北亦失
弘道元年(683),高宗駕崩后,有陳子昂疏論邊疆形勢云:"燕、代逼匈奴(指后突厥)之侵,巴、隴嬰吐蕃之患。"(《全唐文》卷二一二《諫靈駕入京書》)及至萬歲通天元年(696),突厥侵寇未平,而契丹叛離又起,武周處于三面被敵的防御態(tài)勢。雖然契丹之亂得默啜助力而平息,但奚、契丹遂盡降于后突厥。
當(dāng)弘道元年(683)五月后突厥侵寇河?xùn)|道北部蔚州(今山西靈石),殺刺史李思儉,又于關(guān)內(nèi)道北部朝那山生擒豐州都督崔智辯后,朝議欲廢豐州,遷其百姓于靈、夏州。賴豐州司馬唐休璟上言固爭,廢議乃止。(《資治通鑒》卷二○三)
神功元年(697),默啜以助討契丹為條件,向武周索得河曲六州降戶及單于都護府之地并谷種、農(nóng)器等物質(zhì),標(biāo)志著武周正式放棄了漠南之地。如此"借寇兵資盜糧",既助長了后突厥的實力,又使得邊備的弱點暴露,北疆?dāng)_攘進而加劇。
再回顧裴行儉平息突厥暴動時的情形:唐朝大軍自南而北掩擊,漠北回紇等部由北向南進逼,遂致阿史那伏念窮途請降。而骨咄祿等聚眾復(fù)起之初,仍以漠南為基地,但唐軍采取的基本策略卻是防御反擊,并未窮追猛討,徹底降服而后已。其結(jié)果是"放虎歸山",骨咄祿得以重返漠北,分化瓦解敕勒諸部,擊敗回紇等親唐部落。
案返回漠北建牙,是骨咄祿圖謀發(fā)展的必由之路。從此,唐軍再行征討,已是鞭長難及了。
垂拱三年(687),安北都護府被迫南徙于隴右道境內(nèi),是唐朝喪失漠北羈縻控制權(quán)的時間界標(biāo)。從戰(zhàn)略上觀察,南北夾擊,翦滅后突厥的機遇亦從此喪失。一方面是后突厥獲得了發(fā)展壯大的廣闊地理空間,一方面是李唐、武周北疆安全危機的加深與持續(xù),遂成一時難易之定局。
4.邊防措置與體制調(diào)整之遲緩
從唐高宗、武后時期的邊疆軍事地緣戰(zhàn)略格局來看,突厥、契丹與吐蕃等游牧族類正在逐漸強大。而游牧族類天然具有騎兵優(yōu)勢,且風(fēng)俗尚武。游牧騎兵快捷機動,避實擊虛,進則擄掠,退則遠(yuǎn)遁,致使唐朝邊軍不勝備御。而在唐軍方面,是以步兵為主,兵數(shù)雖多但難稱精勁。
調(diào)露中裴行儉掛帥征討突厥降戶暴動,節(jié)制兵力達30萬眾。圣歷元年默啜大舉寇掠河北時,命武重規(guī)將兵30萬迎擊,又以閻敬容等將兵15萬為后援。兵力之盛,創(chuàng)李唐開國以來最高記錄。然而,倉促命將征兵,行動遲緩,州縣官員又多畏死怯戰(zhàn),不敢追躡。
尤其是契丹叛亂,其兵力不過數(shù)萬,時間亦不滿兩年,而影響重大,邊防第一線的重鎮(zhèn)營州失陷,第二線重鎮(zhèn)幽州情勢危急。契丹騎兵破城殺吏,屠民掠貨,所向披靡。朝廷三次興師,其中以武懿宗統(tǒng)兵20萬為最多,卻兩次遭到全軍敗沒--大將曹仁師、張玄遇等28將之兵、大將王孝杰所統(tǒng)17萬之兵。更令武周君臣顏面無光的是,最后竟賴默啜的乘間漁利襲擊契丹、以及奚與契丹攜貳,才勉強平息事變。
案高宗、武后之時,邊州鎮(zhèn)防機構(gòu)都督府所統(tǒng)兵力較弱,一遇"騎寇"大舉入侵,常難以自保。而朝廷臨戰(zhàn)命將,征調(diào)府兵,組成"行軍"(野戰(zhàn)部隊)的時間效率不高,速度效率又低,等到大軍行至邊地,敵寇已退,戰(zhàn)機已失。
唐初以來的兵制為府兵,應(yīng)付邊疆大戰(zhàn)的臨時性"行軍",常由府兵和"蕃兵"(羈縻府州部落兵)組成。(《新唐書·兵志》云:"若四方有事,則命將出征,事解輒罷,兵散于府,將歸于朝。""命將"指"行軍大總管,置于所征之道,以督軍事"。)但自高宗后期以降,府兵制度已經(jīng)弛廢敗壞,這就是在征討突厥、契丹以及吐蕃的戰(zhàn)爭中,動輒征調(diào)10萬乃至40余萬兵力,而仍然連吃敗仗的緣故。(案府兵制弛壞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兵農(nóng)合一",府兵"舍家從役",有妻兒老小,田疇耕稼等"顧后之慮",故其久戍邊地則思戀鄉(xiāng)土,自然難保堅強持久的戰(zhàn)斗力。而"行軍"由若干軍府之府兵組成,故兵將不屬,且"行軍"時間短又邊地不熟,亦影響其戰(zhàn)斗力。參黃永年《文史探微·唐代河北藩鎮(zhèn)與奚契丹》,中華書局,2000年)所以,改革兵制并調(diào)整邊防體制,就成為當(dāng)時的燃眉急務(wù)。
神功元年(697),新任宰相狄仁杰提出:充實邊鎮(zhèn),以逸待勞。(《舊唐書》卷八九《狄仁杰傳》。"華人步卒利險阻,虜人騎兵利平地。"杜險而守,沖以長戟,臨以強弩,是中原王朝傳統(tǒng)的邊防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而借助陰山天險形勢的國防設(shè)施,莫要于長城和駐兵屯戍。)這是府兵制度弛壞之后的一種可行之策。而充實邊鎮(zhèn),一是要解決兵源問題,二是要增置邊防軍城。
如何解決兵源問題?萬歲通天元年(696)、圣歷二年(699),令河北、河南靠近邊境州縣置武騎團兵(每150戶出兵15人,馬1匹,不離鄉(xiāng)土),以備后突厥,就是當(dāng)時的一項新措置。(《唐會要》卷七八《諸使雜錄上》)還有一種方式,就是招募"猛士"等到邊鎮(zhèn)戍防,早在高宗時就使用過。但發(fā)展到在邊地直接招募"健兒長任邊軍",則要遲至玄宗即位前后,成為固定制度是在開元二十五年(737)。(《大唐六典》卷五"兵部郎中"條,《冊府元龜》卷124《修武備》)
增置邊防軍城,駐兵屯戍的情況又如何?下文先將高宗、武后時期在北方邊疆地帶設(shè)置的10余處軍城列為簡表,以便觀覽。(以《通典》卷一一二《州郡二》所載為主,參以《元和郡縣圖志》兩《唐書》及《資治通鑒》等)案由于史載缺略,已難知當(dāng)年詳情,只能從中窺其概況。
高宗、武后時期北方邊疆增置軍城簡表
道 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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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 城 名
(地 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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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shè) 置 時 間
(公元紀(j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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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 馬 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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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
東
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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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守捉
(單于府東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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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調(diào)露二年
(6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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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7700人
馬1200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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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軍
(代州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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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調(diào)露二年
(6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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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9500人
馬5500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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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兵軍
(大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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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周圣歷二年
(6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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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2萬人
馬5500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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苛嵐軍
(嵐州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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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周長安中三年
(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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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100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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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
內(nèi)
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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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于府
(勝州黃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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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永徽元年
(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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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9000人
馬1600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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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安軍
(靈州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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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周萬歲通天元年
(6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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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8000人
馬1300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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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
北
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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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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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總章二年
(6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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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8000人
馬700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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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夷軍
(媯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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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后垂拱中
(685–6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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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1萬人
馬300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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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武軍
(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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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周萬歲通天二年
(6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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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1萬人
馬300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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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
右
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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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源軍
(鄯州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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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儀鳳二年(6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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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1.4萬人
馬650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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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門軍
(洮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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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儀鳳二年
(6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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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5500人
馬100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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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石軍
(廓州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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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儀鳳二年
(6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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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7000人
馬100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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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軍
(甘州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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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周證圣元年
(6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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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5300人
馬500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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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泉軍
(會州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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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周大足元年
(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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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1000人
(700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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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軍
(北庭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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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周長安二年
(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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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1.2萬人
馬4200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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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據(jù)唐史所載,盛唐時期邊疆十節(jié)度使司統(tǒng)轄的軍城、守捉及邊州等駐兵屯防之地(不包括級別較低的鎮(zhèn)、戍),多達90余處,其設(shè)置時間可知者60余處。其中高祖、太宗時有7處,高宗、武后時期有上述15處,中宗朝有5處,玄宗朝多達33處。正所謂"重整山河待后生"!
四、余敘
中宗復(fù)位后的神龍二年(706)十二月,默啜侵寇靈州鳴沙縣,唐軍大總管沙吒忠義統(tǒng)8萬兵拒戰(zhàn),敗績,損失3萬人。默啜屠鳴沙,進擾原、會等州,搶掠隴右官牧馬匹萬余而去。(《舊唐書》卷七《中宗本紀(jì)》)這是對后突厥作戰(zhàn)以來最大的慘敗。
景龍二年(708),張仁愿奪回漠南,筑置三受降城,"堅城雄防,捍蔽三輔"。睿宗景云二年(711)七月,朔方大總管解琬考按三城戍兵,奏減10萬人。(《通鑒》卷二一○)自筑三受降城到開元四年(716)默啜可汗身亡的8年間,后突厥侵犯唐境只有一次,即開元二年(714)二月侵犯北庭,但遭慘敗。在開元年間,后突厥的對外戰(zhàn)爭,主要是征討奚、契丹和西突厥諸部。
開元六年(718),后突厥向唐請和。開元十五年(727),唐朝許其所請,于西受降城開"互市"。開元末年,后突厥汗廷內(nèi)亂不息,拔悉密、葛邏祿與回紇三部乘機獨立。至天寶四年(745),回紇攻殺其白眉可汗,后突厥國滅。"于是北邊晏然,烽燧無警矣。"(《通鑒》卷二一五天寶四載[745]正月)
案要抵御強敵侵寇,首先要內(nèi)部團結(jié),同仇敵愾,安定社會,發(fā)展經(jīng)濟,此乃任何外敵都難以屈服的勝利之本。然而,武周時期的政治氣象,卻是與此相悖。高宗駕崩(683)之后,武太后專決朝政,繼以革唐為周,宮廷權(quán)爭,骨肉相殘;任用唯親,順昌逆亡,致使國力虛耗,人心渙散,直接影響到了對突厥降戶叛離復(fù)國的軍事征討和政治撫輯。
正是在唐朝政局陵替,內(nèi)耗外疲期間,久蓄"異志"的突厥貴族骨咄祿得以據(jù)漠南為基地,轉(zhuǎn)戰(zhàn)圖存,羽翼漸豐的。倘若沒有這一"地理空間",其聚眾再起便無"立足條件",也就沒有其奮斗復(fù)國的"空間過程"。抑或是女皇君臣對漠南的地緣戰(zhàn)略價值闇于認(rèn)識而掉以輕心,抑或是武周政權(quán)因為內(nèi)傷外困,眼看著新敵崛起而無力遏止。從客觀的歷史過程觀察分析,應(yīng)是這兩方面因素兼而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