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主開封,連遭蹭蹬

四、開封受罰

閥亂:韓復(fù)榘由一介武夫到亂世梟雄的傳奇 作者:野芒


  蔣介石、閻錫山、李宗仁一進院門,便聽到高一聲低一聲的呻吟,三人快步進了屋,一股熱浪迎頭直撲過來。屋子當中炭火燒得正旺,床上躺了一人,兩床被子蒙頭裹尾蓋個嚴嚴實實,呻吟聲真真地從被子底下傳出來。

  馮玉祥的夫人李德全看見三人進得門來,迎上來打過招呼后回到床前,俯身掀起被角,低聲道:"煥章,蔣先生、閻先生和李先生看你來了。"馮玉祥正閉了眼呻吟,頭上像雨淋一般濕漉漉的,聽到夫人說話,用力翻了一翻眼皮,嘴里像含了熱核桃一般卷著舌頭咕噥幾聲,三人沒聽清他說了什么。

  閻錫山卻將被角蓋了上去,像哄孩子睡覺一樣輕輕拍了幾下。蔣介石臉上掛著焦急神色,低聲向李德全問過病情后,又囑咐煥章兄好生靜養(yǎng),說了不少話,三人方才出了馮玉祥的家,上車走了。

  聽得門外的汽車遠去了,床上的呻吟聲戛然而止,被子呼地掀開,馮玉祥一躍而起,幾步到了窗邊,向大門望了一望,抹著臉上的汗水,喊道:"筱山!"石敬亭笑嘻嘻地從另一間屋里走了過來。這時他已不再兼任二十師師長了,重回二集團軍當起參謀長來。

  馮玉祥眼里閃著光,道:"你馬上給我辦兩件事:一,到浦口去備好一輛鋼甲車,今晚上咱們從那兒直開河南;二,給韓復(fù)榘打個招呼,讓他接應(yīng)一下。"石敬亭去了。馮玉祥在桌旁坐下,鋪開紙,提筆在墨斗里慢慢濡了墨,略一思索,寫下"蔣總司令鈞鑒"幾字,停下手,哼了一聲,用力把筆戳了下去,像要把那幾個字兒戳碎一般,紙上頓時黑糊糊洇了一片。

  扔了筆,馮玉祥叉腰站在窗前喘起粗氣來。

  民國十八年的春天剛露個頭兒,窗外樹木還沒有一點兒發(fā)綠的意思,枯干的樹枝兒在冷風中搖晃著,發(fā)出吱吱的聲響。

  "蔣中正,你忒不是東西!"馮玉祥低聲罵道。

  北伐中,馮玉祥激戰(zhàn)河南,揮師河北,攻取平津,出了大力,勢力也越來越大,這惹得蔣介石不安起來,生怕胳膊粗過大腿,在北伐完成后便使了一計,把河北、北平、天津地盤盡數(shù)劃給了閻錫山,讓馮玉祥吃個啞巴虧。如今,蔣介石又提了個裁軍方案:要把馮玉祥跟閻錫山的二、三集團軍各編十二個師,李宗仁的第四集團軍編八個師,而他自家的第一集團軍卻編十三個師,還另有十一個師的中央編遣區(qū)攥在手里,明里露出了"削藩"的意思。馮玉祥幾個本來就不是任人摁著腦袋喝水的主兒,現(xiàn)在又看清蔣介石就是個沒長鉤子的蝎子,便各自打起了算盤,不想再跟蔣介石一個鍋里摸勺子了。

  站在窗前,馮玉祥暗暗罵過幾遍,方覺得心里通暢了些,便又坐回到桌旁,重新鋪了紙給蔣介石寫信,只說自己病痛,不能視事,回河南靜養(yǎng)去了,軍政部的事務(wù)交由鹿鐘麟代理。寫完,把信往桌上一扔,冷笑了一聲。

  太陽將要落山時,馮玉祥接了石敬亭電話,知道一切都已辦理停當,便帶了幾名親隨,只做隨便出門模樣,先到醫(yī)院盤桓了幾個時辰,出門時轉(zhuǎn)個急彎兒,馬不停蹄過長江到了浦口。石敬亭備好的鋼甲車早已候在那兒,幾個人也不多說,跳上車向西北開去,神不知鬼不覺便出了南京。

  鋼甲車一路急馳,離得河南地界越近,馮玉祥心情越覺得舒朗。

  鋼甲車進了開封火車站,馮玉祥出了車廂。河南的軍政官員早已等在站臺上,這時都嘩嘩地鼓起掌來。這些人都是他多年的部下,馮玉祥渾身上下熱乎起來,站在這兒他覺得腳底下穩(wěn)當,心里頭踏實。

  馮玉祥眉開眼笑,與眾人互相施禮、問好、寒暄。猛地,卻發(fā)現(xiàn)河南的主要官員都在,唯獨不見省主席韓復(fù)榘,便有點兒詫異地問:"韓復(fù)榘呢?怎么沒見韓復(fù)榘?"楊樹森上前敬禮說:"保告總司令,韓主席到許昌視察還沒回來。"馮玉祥嗯了一聲,兩道濃眉皺了起來。

  其實,韓復(fù)榘一聽馮玉祥要來河南的消息,便有些害怕又有些怨氣,掂量幾個來回,臨了一跺腳,撒腿跑了個不見影兒。

  馮玉祥對楊樹森說:"你告訴韓復(fù)榘,明天讓他到省府開會!"馮玉祥上了接他的車子,走不多遠又停了下來,馮玉祥的副官跳出車,徑直跑到何其慎跟前說:"何司令,馮總司令吩咐,晚上到你那兒吃飯。"副官說完轉(zhuǎn)身去了。何其慎一時腦瓜轉(zhuǎn)不過彎兒來,立在那里發(fā)呆。鄧哲熙拍拍他的肩膀說:"老何,面子不小呀。"何其慎像是突然回過神來,笑道:"嘿嘿,我正犯愁呢,怎么招待才好呢?"鄧哲熙說:"馮先生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別找不自在。"馮玉祥的事兒何其慎滿耳朵都是,馮先生歷來簡樸,討厭奢華,請客時愛用窩頭和清水煮大白菜,這在河南官場上人人皆知。只是這次馮先生指名道姓要去家里吃飯,鋪張了怕挨罵,簡單了又怕不敬,分寸著實不好拿捏。

  教育廳長李敬齋在旁說:"依我說,簡簡單單的,熱湯熱水就行。"何其慎聽了連連點頭,急急地走了。

  望著何其慎的后脊梁,傅正舜卻怪聲怪調(diào)地笑了一嗓子。

  第二天,是個好天。

  太陽暖融融地當頭照著,細風兒撲到臉上,癢癢地很得勁兒。河南省政府的操場上,公務(wù)人員和二十師的官佐齊刷刷排好了隊伍。省主席韓復(fù)榘也穿了一身灰布軍服,板板正正打著綁腿,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隊列前邊。

  新上任的二十師師長李興中上了臺子,翻開名冊,張三李四挨個兒點起名來,臺上叫名臺下答到,一路順當,只是叫到"何其慎"時卻無人應(yīng)聲。李興中一聲比一聲高,連叫了三次,隊列里還是沒人說話。正要開口詢問,卻聽馮玉祥在身后冷冷地說:"別叫他了。他來不了,押起來了。"昨日還見何其慎眉開眼笑到車站接馮總司令,怎么猛不丁就抓起來了?眾人面面相覷。韓主席心里咯噔一下子,但卻戳在那兒紋絲兒不動。

  馮玉祥剛才的話,就像臘月天劈頭澆下一盆涼水,給韓復(fù)榘來了個透心涼。在河南,何其慎與他韓復(fù)榘分明就是一個鳥樣!腳跟腳隨著他這來那去,吃喝嫖賭諸般事體伙著干了不少。韓復(fù)榘心里透亮,馮玉祥把何其慎逮起來,是敲他韓復(fù)榘的腦門子呢。

  昨日,太陽落山時,馮玉祥與幾位河南軍政大員談罷話,便帶著五個護兵去了何其慎家。何其慎在開封也有一座好宅子,同樣寬敞氣派。馮玉祥進了家門,說過幾句閑話,何其慎便吩咐上飯。

  飯菜端上桌子,馮玉祥斜著身,舉了筷子把碟碗挨個點劃過去,調(diào)門兒怪怪地說:"燉土豆、炒豆腐、熬白菜、小米粥、黑面卷子。"何其慎心里沒底兒,打量著馮玉祥的臉色,小心道:"總司令,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兒?"馮玉祥把筷子往桌上輕輕一拍,哈哈笑道:"我說何司令呀,大老遠跑你這兒來,腳后跟都麻了,就給我吃這個?"何其慎琢磨不出馮玉祥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有些心慌。他平日里嘴尖舌快、能說會道,眼下舌頭卻像短了一塊,嗚啦不出個正詞兒來。

  馮玉祥依然笑嘻嘻地說:"從前過苦日子,那是沒辦法!如今官大了,錢多了,還再過那日子?這樣的飯菜我如今實在是咽不下去了。"何其慎暗暗著急,品不出這話到底是真是假。

  何其慎知道馮玉祥是個難侍候的主兒。去年,馮玉祥就任行政院副院長兼軍政部長,到南京走馬上任時,蔣介石約了行政院院長譚延闿、立法院院長胡漢民、司法院院長居正、考試院院長戴傳賢、監(jiān)察院院長于右任等一干大員給他接風洗塵。誰知,馮玉祥一屁股坐下,向著筵席上的山珍海味、各色名酒瞅了半晌,突然放聲大哭起來,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好不難過,弄得眾人目瞪口呆??蘖税肷危讲攀樟藴I嗚嗚咽咽地說:"河南、陜西、甘肅地界的軍民,如今連草根樹皮都填不飽肚皮啦,今天這樣的酒菜飯食,我怎能咽得下去?"說完站起身便走了。把幾個請客的主兒晾在那里,對著滿桌子酒菜罵破了喉嚨。

  何其慎這時只覺得自己像進了蜂子窩,拿不準該鉆哪個窟窿才是,只能順坡下驢,賠著笑說:"卑職該死,我馬上吩咐重做。"馮玉祥說:"我聽說你吃上講究得很,還雇著有名的廚子,先說說有什么拿手的好菜?"何其慎先試著說了幾樣菜蔬,馮玉祥卻只是微微笑著搖頭。何其慎覺得自己成了小胡同里趕著的豬,前邊是火是水都掉不回頭來了,一咬牙,一跺腳,是福是禍隨他去吧,張口便把"套四寶"報了出來。

  "套四寶"是河南名菜,外邊看是只鴨,吃了鴨卻從里邊露出只雞來,吃完雞,里頭還藏著只鴿子,鴿子里邊還有只鵪鶉!鵪鶉肚里填了海參丁、火腿丁、香菇丁、魷魚丁、青豆與糯米。這菜別致,做起來也極費事兒,自然也花個好價錢。

  馮玉祥哼哈點著頭道:"有了好酒好菜,沒條子陪著也不舒坦呀。"何其慎咂出馮玉祥的話音有些不是個滋味兒,哭不得笑不得地說:"總司令,這……這……"馮玉祥冷笑一聲,說:"怎么?看人下菜碟子咋的?你能給韓主席叫條子,就不能給我馮某人叫?"何其慎額上冒出汗來,只想腳底抹油快快溜出門去,一疊聲地說:"我這就去辦,我這就去辦。"剛回過身,只聽嘩啦一聲,桌子已是四腿朝了天,馮玉祥橫眉立目,怒聲喝道:"來呀,給我綁了!"原來,何其慎與韓復(fù)榘往日里干的不少尷尬事,早就傳到了馮玉祥耳朵里。馮玉祥一輩子痛恨吃喝嫖賭,只是念韓復(fù)榘是一方大員,不好過分處置,便把氣撒到何其慎身上,今天捉他也有點兒殺雞嚇猴的意思。

  馮玉祥的護兵照準何其慎的膝彎兒就是一腳,何其慎撲通跪了下去,護兵手腳麻利,幾下便將何其慎捆個結(jié)實。何其慎臉成了黃紙,不住聲地求饒。

  馮玉祥遞個眼色,護兵掄圓了巴掌,啪啪幾下打過,何其慎的臉頓時腫成了發(fā)面饅頭。馮玉祥說:"何大司令呀,你請我吃套四寶,我請你吃耳刮子,咱倆誰也不欠誰的。往日里你花天酒地也累了,先讓你到個清靜去處歇歇,得空再與你慢慢說話。"這事做得不動不驚,沒人得到風聲,因此,操場上馮玉祥猛不丁說出來,把眾人嚇了一跳。

  李興中點完名,便請馮先生訓話。

  馮玉祥身量高出平常人一個頭去,極其威武粗壯,自有一股煞氣。臺上一站,臺下便沒一點兒聲響。馮玉祥突地高聲問道:"你們是什么人的官兒?""老百姓的!"臺下幾百號人亮開嗓門齊聲回答,也是頗有氣勢。

  "吃的是誰給你們的?""老百姓!""穿的是誰給你們的?""老百姓!""住的是誰給你們的?""老百姓!""好!"馮玉祥點點頭,說,"可我看有些人只是嘴上吆喝,心里頭早把這理兒丟到腦瓜后邊去了。去年,開中央委員會,有人就不住聲地說,委員的月薪應(yīng)該拿八百。那天正好我當執(zhí)行主席,我對他們說:'眼下正是戰(zhàn)亂之后,你們?nèi)タ纯?,河南、陜西、甘肅那些地方,不是天災(zāi)就是人禍,老百姓連草根都啃光了,可咱們卻伸手要這么多錢,這不是不顧百姓死活嗎?'可那些人根本就聽不進這話,倒講這樣的理兒:'北伐以來,我們什么罪沒受過?什么苦沒吃過?如今革命成功了,不該好好享受一下?一個月八百不算多!'--聽聽,這是說的什么話?那天,任他們磨破嘴皮子,我就是不松口讓他們表決。誰知到了第二天,換個人當執(zhí)行主席,提議月薪八百元的人更多了,委員們舉手表決。嗐!滿屋子齊刷刷的都是手,通過了!你說說,這些官兒眼里還有老百姓嗎?"馮玉祥紅漲著臉喊起來。

  "在咱們身邊,就沒有這樣的人嗎?我說,有!這兒就有那么幾個高級軍政人員,生活腐化,吸煙、喝酒、打牌不算,還今天找個說書的,明天找個唱戲的,自以為打了幾個勝仗,就上了天了,能說他明白這理兒嗎?"韓復(fù)榘耳朵嗡嗡地響起來,直想找個地縫兒鉆下去。心里叫道:馮先生!馮長官!馮總司令!我的親爺!你舌頭上長刺,我這省主席往后腦袋鉆褲襠,沒臉見人了,韓復(fù)榘的手不住地哆嗦起來。

  馮玉祥放開嗓門一頓好罵,一個多小時之后,方揮揮手說了散會。

  眾人散了,韓復(fù)榘卻丟了魂似的戳在當?shù)夭粍印8嫡磸暮筮呁蓖彼?,才猛地緩過神來,轉(zhuǎn)身急步便走。眾人到了操場邊時,韓復(fù)榘已出了大門。

  進了自家辦公室,韓復(fù)榘抓起一個茶杯便向墻上摔過去,那杯當?shù)囊宦曀榱?,越想越氣,呼呼地粗氣喘個不停。

  張守仁走了進來,說馮先生叫他。

  韓復(fù)榘愣了半晌,硬著頭皮到了馮玉祥的住處,進門見了老長官,上前敬個軍禮,叫聲:"馮先生。"不知怎的,眼窩一熱,差點兒滾下淚來。

  馮玉祥沒事兒似的說:"明天我要去洛陽一趟,讓你的手槍隊跟著,給我當當護衛(wèi)。"韓復(fù)榘一兩百來號人的手槍隊,是他從二十師里挑出來的尖子,個個都是知根知底的心腹,又都有一身好本事,平日里韓復(fù)榘拿他們當寶貝。一聽馮玉祥開口要這手槍隊,韓復(fù)榘涼了半截。馮先生可別是眼饞這點兒私房呀,要是這丁點兒兵也沒了,我韓復(fù)榘真他娘的成窮光蛋了。馮先生呀,你這是搟面杖上刮木柴呀!韓復(fù)榘急得心里直跺腳,一時連囫圇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道:"這……這個……"馮玉祥緊盯著韓復(fù)榘的臉,冷冷的目光像锃亮的刀子,突然一拍桌子道:"好你個韓復(fù)榘!如今成了主席是不是?誰也管不著你了是不是?那好,手槍隊你留著我不用了!可我這兒沒人警衛(wèi),你就給我站崗去!"韓復(fù)榘呆了一呆,答一聲"是",轉(zhuǎn)身到了院門口。門口一個兵正在那兒站崗,韓復(fù)榘也不做聲,上前一把把那兵的槍抄到手里,將衛(wèi)兵往旁邊一推,在那里立正站了。那兵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說:"主席,這?"韓復(fù)榘朝那個兵大吼一聲:"滾!"韓復(fù)榘提槍站著,只覺得一口氣堵在嗓子眼里出不來下不去,心中又酸又苦又辣又麻,說不出什么滋味。一時間,馮先生的恩,馮先生的怨,自己立過的功,受過的難為,雜七雜八在心里像開鍋的水一樣不住翻騰。

  韓復(fù)榘相熟的朋友和手下的幾個廳長,見了這情景,都急忙進了馮玉祥的住處,替韓復(fù)榘求情。馮玉祥卻唱了一出轅門斬子,任眾人磨破了嘴皮子也咬著牙不松口。

  馮玉祥恨恨地說:"我對人有三種態(tài)度,對路人,我只說他好,不說他壞。對友人,有了缺點,我對他勸告。對自己人,就要嚴加管教。為什么別人的孩子有了錯你不說話,自家的孩子有了錯就要管教,甚至還要打罵呢?就是這個理兒!"眾人好說歹說,兩個小時過去,馮玉祥方才點了頭。韓多峰親自跑到門口叫韓復(fù)榘下崗,韓復(fù)榘卻鐵青著臉,像釘在地上一般不動。

  韓多峰是馮玉祥多年的老部下,也是十三太保之一,與韓復(fù)榘很是親近,這時低了聲說:"向方,你執(zhí)啥氣?跟馮先生這么多年了,還不知道馮先生的脾氣?他是拿你當兒子看的,打你幾下,罵你幾句,你都得受著!"韓復(fù)榘這才垂了頭,跟在韓多峰身后進了屋門,一見馮玉祥,叫了聲"馮先生",便雙膝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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