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考察《海山記》,未見兩《唐書》著錄,通篇不避唐諱,歌頌宦官不合唐代世情,其中《望江南》詞是北宋才有的雙調(diào),故其絕不是明代《說郛》及后來《唐人小說》所認為的唐人作品,而是北宋作品,首見于北宋《青瑣高議》,且未題何代何人撰。其情節(jié)、人物、制度、政治面貌多與隋史違離,并非照顧小說創(chuàng)作所致,可判定作者文化層次不高。所說隋代易州進牡丹20種品名,系北宋人作偽,故參以多種資料,隋煬帝洛陽西苑牡丹說不能成立。
《海山紀》一卷,是以隋煬帝營建西苑、巡游江都為題材的傳奇小說,一直被說成是唐代無名氏的作品。明人陶宗儀編輯《說郛》,收錄了《海山紀》,著者署名作"唐闕名"。上海文藝出版社1992年影印出版桃源居士所編《唐人小說》刻本,也收有《海山記》?!墩f郛》今傳100卷本和120卷本兩個系統(tǒng),所收《海山記》在文字和情節(jié)方面有少許差別。黃永年師《唐史史料學(xué)》(陜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89年版)說:《說郛》原本為100卷,共抄書617種(一說725種)。商務(wù)印書館據(jù)六種明代抄本認真抄校,于民國十六年(1927)出版了線裝排印100卷本,是個善本。120卷本為清代順治三年(1646)陶珽重編、李際期宛委山堂刻本,把原本大事改竄,抄書增至1292種,完全失去真面目。因此,使用《說郛》只能用百卷本。下面即以《說郛》百卷本所收《海山記》為依據(jù),對其著作朝代及相關(guān)問題進行研究。
一
我認為《海山記》是唐代作品的說法大成問題,理由如次:
?。ㄒ唬杜f唐書·經(jīng)籍志》、《新唐書·藝文志》皆未著錄《海山記》。北宋修《太平廣記》,備收唐人小說,卻未收錄《海山記》任何情節(jié)。
?。ǘ┒艑氉洞髽I(yè)雜記》,說隋煬帝在西苑內(nèi)造十六院,院名是:延光、明彩、合香、承華、凝輝、麗景、飛英、流芳、耀儀、結(jié)綺、百福、萬善、長春、永樂、清暑、明德。杜寶在煬帝時是學(xué)士,大業(yè)十二年(616)三月,煬帝同群臣在西苑水上度禊節(jié),事先命他撰《水飾圖經(jīng)》,用以策劃娛樂活動。他對于大業(yè)時期的事,尤其是西苑的情況,必定相當熟悉,因而所記院名應(yīng)該可靠?!逗I接洝穮s說是:景明、迎暉、棲鸞、晨光、明霞、翠華、文安、積珍、影紋、儀鳳、仁智、清修、寶林、和明、綺陰、絳陽。兩說竟無一處相同。需要注意的是,"儀鳳"(676-679)本是唐高宗的年號,《海山記》用作院名,可能從其所稱"棲鸞"的院名比類聯(lián)想而來?!逗I接洝酚终f煬帝在西苑中開鑿五湖,"中曰廣明湖",煬帝諱廣,怎么可能如此命名?"廣明"(880-881)是唐僖宗的年號,此距唐朝建立已有262年,距唐朝滅亡只有26年?!逗I接洝芬?quot;儀鳳"院名例,又以年號用作湖名。可以推測《海山記》不會是廣明以前的作品。
?。ㄈ逗I接洝芬膊豢赡苁菑V明以后唐末的作品,因為通篇不避唐朝多位帝王的名諱,而且全是在變換一下說法即可避免的情況下使用這些字的。唐朝第二位皇帝太宗雙名"世民",在位期間,規(guī)定這兩個字不連用者不避,他死后不連用者依然避諱。因此,太宗死后,大臣李世勣把在太宗時期所行雙名,避"世"字改行單名;民部也改稱為戶部。但《海山記》對這二字卻毫不在乎,"世"字用了四次,"民"字用了九次。其實對于"世"字,"余家世好蓄古書器",可改"世"為"累葉";"吾去世亦殺汝",可改"去世"為"死";"帝知世祚已去",可改"世祚"為"國祚";"使萬世不可及",可改"萬世"為"萬代"。對于"民"字,"役民力常百萬",可改為"用工百萬";"百萬民吁嗟","往還民間","特加愛民",皆可改"民"為"人";"矮民王義","臣遠方廢民",皆可改"民"為"氓"或"人",亦可徑稱"侏儒";"殘民剝落",可改"殘民"為"存者"或"百姓";"士民窮乎山谷","生民已入涂炭",皆可改為"黎庶"、"蒸人"之類。第三位皇帝高宗諱"治",《海山記》有"逢圣明為治之時"句,原本可以用"理"代"治"的。第六位皇帝睿宗諱"旦",《海山記》說:"恐禍起旦夕",亦是可用"朝夕"代替的?!逗I接洝愤€說:"陛下植性毅然,孰敢上諫?"120卷本作"恒性毅然"。"恒"是唐朝第13位皇帝穆宗名諱,若是唐人著文,應(yīng)說"植性"或改說"生性"。
?。ㄋ模逗I接洝氛f煬帝常泛舟西苑東湖,填湖上曲詞八首,調(diào)寄《望江南》。這八首《望江南》詞全是雙調(diào)的。如第一首云:"湖上月,偏照列仙家。水浸寒光鋪枕簟,浪搖晴影走金蛇。偏稱泛靈槎。//光景好,輕彩望中斜。清露冷侵銀兔影,西風吹落桂枝花。開宴思無涯。"隋代根本沒有詞,詞是唐代才出現(xiàn)的文體。關(guān)于《望江南》詞的最早出現(xiàn),唐人段安節(jié)《樂府雜錄》說:"《望江南》,始自朱崖李太尉鎮(zhèn)浙西日,為亡妓謝秋娘所撰,本名《謝秋娘》,后改此名,亦曰《夢江南》。"李德裕是中唐人,長慶二年(822)到潤州(今江蘇省鎮(zhèn)江市)任浙西道觀察使,八年不遷,《望江南》詞便是在這期間創(chuàng)作的,惜未流傳下來。后來,白居易依調(diào)填詞云:"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詞牌名遂因白詞用語更改為《江南好》或《憶江南》。在唐五代,該詞皆是單調(diào),27字,無論今存無名氏敦煌曲子詞,還是劉禹錫、溫庭筠、皇甫松、牛嶠、李煜等人的作品,都是這樣。北宋時才出現(xiàn)雙調(diào),54字。蘇軾于熙寧九年(1076)所作《望江南·暮春》云:"春未老,風細柳斜斜。試上超然臺上看,半濠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寒食后,酒醒卻咨嗟。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海山記》一口氣出現(xiàn)八首雙調(diào)《望江南》詞,這不可能是唐代的文學(xué)現(xiàn)象。
?。ㄎ澹┨坪笃诠倭攀看蠓?qū)鹿賹?quán)極度不滿,彼此形同水火。一些走宦官門徑的士人,對自己同宦官的關(guān)系諱莫如深,一旦暴露則會為同類所不齒,甚至斷送前途?!顿Y治通鑒》卷250披露這一現(xiàn)象,說:"是時士大夫深疾宦官,事有小相涉,則眾共棄之。建州(治今福建省建甌縣)進士葉京(《唐摭言》卷9作華京)嘗預(yù)宣武軍(駐今河南省開封市)宴,識監(jiān)軍(宦官)之面,既而及第,在長安與同年出游,遇之于途,馬上相揖,因之謗議喧然,遂沉廢終身。其不相悅?cè)绱恕?quot;《海山記》卻公然歌頌宦官,說矮民王義自行閹割,受到煬帝的憐愛,出入宮禁,形影不離。隋亡前夕,煬帝聽不進任何不同意見,唯獨對王義恭敬有加,對他的稱呼由"汝"而"子"而"卿",再三對他說:"汝知天下之亂乎?汝何故省言而不告我也?……子何不早教我也?……卿為我陳成敗之理,朕貴知也。"王義遂上書,洋洋灑灑六百言,猛烈批評煬帝剛愎自用,拒諫飾非,大興兵役徭役,耗盡民脂民膏,指出隋亡在即,不可逆轉(zhuǎn)。煬帝不但不怪罪,反而感動得為之泣下,再三嘉嘆。王義表示:"今既具奏,愿以死謝天下。"說罷便自刎身亡?!逗I接洝匪茉斓倪@個宦官形象,洞察時局,干預(yù)政治,為民請命,舍生取義,具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大無畏的英雄氣概,簡直是正義的化身。唐代社會不會允許塑造這樣的宦官形象;唐代作者也不至于有這樣的情緒,或者攝于社會壓力,不敢表達這樣的情緒。
總括以上五點,可以認為,《海山記》絕不是唐代的作品。
二
歷史題材的小說不是歷史讀本,不能要求其內(nèi)容完全有史實根據(jù),作者依照文學(xué)創(chuàng)作規(guī)律,為營造結(jié)構(gòu),寄寓思想,可以杜撰情節(jié),虛構(gòu)人物,但總應(yīng)該大致符合歷史的真實,看起來像那么回事。假若并非由于情節(jié)的需要,而過分違離事實,在典章制度、時代風尚、政治面貌諸方面,與時代背景相去甚遠,則算不上是以某歷史階段為題材的歷史小說?!逗I接洝返那楣?jié)、人物、制度與隋代史實違離者在通篇中占絕大部分,而且并非由于照顧小說創(chuàng)作所致。弄清這些情況,有助于了解作者的文化層次。因此,除上面涉及者外,這里再擇其要者與隋代史實進行比勘。
《海山記》說:"隋煬帝生于仁壽二年。……帝三歲,戲于文帝前,文帝抱之臨軒,……曰:'是兒極貴,恐破吾家。'自茲雖愛帝,而亦不快于帝。[帝]十歲好觀書,古今書傳,至于方藥、天文、地理、伎藝、術(shù)數(shù),無不通曉。……時楊素有戰(zhàn)功,方貴用,帝傾意結(jié)之。文帝得疾,內(nèi)外莫有知者。時后亦不安,旬馀日不通兩宮安否。帝坐便室,召素謀曰:'君,國之元老。能了吾家事者,君也!'乃私執(zhí)素手曰:'使我得志,我亦終身報公。'素曰:'待之,當自有計。'素入問疾,文帝……語素曰:'……吾不諱,汝立吾兒勇為帝。'……素曰:'國本不可屢易,臣不敢奉詔。'……[文]帝已崩矣,乃不發(fā)喪。明日,素袖遺詔立帝。時百官猶未知,素執(zhí)圭謂百官曰:'大行遺詔立帝,有不從者戮于此!'"這段文字與史實不符者有六處。其一,隋文帝于仁壽四年(604)七月去世,若煬帝果系仁壽二年出生,按時行的虛歲計算法,這時才三歲,怎么會召見大臣楊素,懇求他幫助自己順利繼位?更不可能此前便有"十歲好觀書"、"無不通曉"的經(jīng)歷。煬帝生年史籍失載,義寧二年(618)身亡,享年50歲,可推知他生于北周武帝天和四年(569)。那么,仁壽二年是他34歲的年份,絕不是他的誕辰之年。其二,《隋書·煬帝紀上、下》說:"上美姿儀,少敏慧,高祖及后于諸子中特所鍾愛。""煬帝爰在弱齡,早有令聞,……昆弟之中,獨著聲績。……故得獻后鍾心,文皇革慮,……遂登儲兩。"哪里是自煬帝三歲時起,文帝"雖愛帝亦不快于帝"呢?其三,文帝只立過煬帝生母獨孤氏為皇后。她于仁壽二年八月去世,謚為文獻皇后。文帝在她去世兩年后才病篤,根本不是"時后亦不安,旬馀日不通兩宮安否"。其四,據(jù)《隋書·高祖記下》,文帝于仁壽四年正月西幸岐州仁壽宮(在今陜西省麟游縣),四月犯病。七月甲辰,"以上疾甚,臥于仁壽宮,與百僚辭訣,并握手噓唏"。四天后的丁未日,他在仁壽宮大寶殿去世。根本不是"文帝得疾,內(nèi)外莫有知者";也不是從犯病到去世僅僅"旬馀日"。其五,煬帝在親兄弟中排行老二,開皇二十年(600)十一月立為太子,替代剛剛廢黜的老大楊勇。文帝最后四年中多次避暑仁壽宮,皆責成他監(jiān)國。譬如上述這次,《高祖紀下》說:"詔賞罰支度,事無巨細,并付皇太子。"可見他對于秉持國政,已基本進入角色。因此,文帝死后,煬帝繼位是瓜熟蒂落的事,朝野皆有心理準備。果然,文帝一死,煬帝即在仁壽宮即位,然后奉梓宮還京師長安(今陜西省西安市)。前太子楊勇已經(jīng)完全失勢,并被看作是精神病患者,已不可能對煬帝登極構(gòu)成威脅。文帝臨死之際,身為太子的煬帝調(diào)戲文帝寵妃陳氏,惹得文帝大怒,揚言要召回楊勇,重謀廢立。這個臨時決定未經(jīng)大臣們的討論認可,也不可能在世事轉(zhuǎn)變關(guān)頭從看風使舵的文武要員中組成一個班子去貫徹這位即將在政治舞臺上銷聲匿跡的老皇帝的旨意,故而來不及改變煬帝平穩(wěn)即位的趨勢。因此,所謂文帝出于宿構(gòu),請求自己的部下楊素立楊勇為帝,以至于煬帝感到威脅,不得不黨引楊素以固位,以及百官不知遺詔立煬帝等等情節(jié),均與史實不合。其六,《海山記》只字不提仁壽宮,好像以上事情發(fā)生在京師,概念模糊不清。
《海山記》說:"帝多欲有所為,素輒請而抑之。……帝自素死,益無憚,乃辟地周二百里為西苑。……內(nèi)為十六苑(院),聚土(巧)石為山,鑿池(地)為五湖四海。詔天下境內(nèi)所有鳥獸草木,驛至京師。……自大內(nèi)開為御道,直通西苑。"《資治通鑒》卷180所記實情是:煬帝登極當年十一月由京師東幸洛陽(今河南省洛陽市)。次年即大業(yè)元年(605)三月,他在洛陽詔令由尚書令楊素、納言楊達、將作大匠宇文愷等人主持營建東京洛陽;由宇文愷同內(nèi)史舍人封德彝主持在洛陽營建顯仁宮。"發(fā)大江之南、五嶺以北奇材異石,輸之洛陽,又求海內(nèi)嘉木異草、珍禽奇獸,以實園苑。"當年五月,西苑修成。次年正月,東京修成,七月楊素病故??梢姉钏卦谛拊鞏|京和西苑時不但沒死,也不是抑止煬帝此舉的人物。煬帝時的大內(nèi)指京師長安的宮城大興宮,西苑在洛陽,因而不存在自大內(nèi)開御道直通西苑的問題。洛陽在煬帝時先稱東京,后改稱東都,從未確定為京師以取代長安的地位。
《海山記》說:"大業(yè)六年……一夕,帝泛舟游北海。……帝意恍惚。俄水上有一小舟,……首一人先登,贊道:'陳后主謁帝。'帝亦忘其死。帝幼年與后主甚善。……后主曰:'憶昔與帝同隊游戲,情愛甚于同氣。……聞陛下已開隋渠,引洪河之水,東游維揚,因作詩來奏。'……詩曰:'隋室開茲水,初心謀太賒(奢)。……莫言無后利,千古壯京華。'……帝乃起逐之,后主曰:'且去且去,后一年吳公臺下相見。'乃沒于水際,帝方悟其死。"煬帝幼時,南北分裂,周陳對峙,他同陳叔寶怎么可能"甚善"、"同隊游戲"?開皇九年(589),他時為晉王,主持戰(zhàn)事,滅掉陳朝,俘獲陳叔寶,二人才相識。這時他21歲,陳叔寶37歲,當然都不是"幼年"。陳叔寶身為戰(zhàn)俘,受著監(jiān)視,失去平等地位,不會成為他"情愛甚于同氣"的新交。陳叔寶死于仁壽四年,次年改元為大業(yè),煬帝才開始興修運河。陳叔寶顯靈,當即預(yù)言運河的"后利",實在不符合邏輯。后人通過實踐驗證,才有這種認識。唐末皮日休和許棠都說過這樣的話。皮日休《汴河銘》說:"隋之疏淇、汴,……北通涿郡(治今北京市)之漁商,南運江都(治今江蘇省揚州市)之轉(zhuǎn)輸,……在隋則害,在唐則利。"《汴河懷古》詩又說:"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許棠《汴河十二韻》說:"昔年開汴水,元應(yīng)別有由,或兼通楚塞,寧獨為揚州?……所思千里便,豈計萬方憂。首甚資功濟,終難弭宴游。"至于"后一年吳公臺下相見",是陳叔寶預(yù)言煬帝一年后身亡,葬于江都吳公臺下。《海山記》既然說煬帝于大業(yè)六年(610)見他顯靈,顯然應(yīng)于大業(yè)七年身亡,但后文卻說是大業(yè)十年,即使在自己的布局中都是自相矛盾的。
《海山記》說:"明霞院美人楊夫人。" 據(jù)《資治通鑒》卷180和181記載:西苑中修建十六院,"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之"。煬帝罷朝后常在西苑林亭間盛陳酒食,與貴族、官僚、僧道男女、妃嬪等人宴樂。"酒酣肴亂,靡所不至。""楊氏婦女之美者,往往進御。"但這只是這群人之間不符合禮儀的舉止,還不至于大白天即公然淫亂。具體到煬帝,自己姓楊,怎能與姓楊的女子正式結(jié)為伉儷,冊封為四品命婦?《海山記》似乎對上古形成宗法制以來即有同姓不婚的禁忌一無所知,對隋代禮儀機構(gòu)的執(zhí)掌及皇家婚制一無所知。
《海山記》說:"大業(yè)四年,道州貢矮民王義,眉目濃秀,應(yīng)對甚敏,帝尤愛之。從帝游,終不得入宮,曰:'爾非宮中物也。'義乃自宮。帝由是愈加憐愛,得出入帝臥內(nèi)寢,義多臥御榻下。"道州作為地方稱謂,唐代才有,北宋因之。這里在隋代,文帝時設(shè)過永州總管府,煬帝時稱零陵郡,治所在今湖南省零陵縣。該郡偏僻荒涼,一共五縣,6845戶人家,多是蠻族,文化習(xí)俗與中原迥然不同。"道州貢矮民王義"一說,應(yīng)是據(jù)《舊唐書·陽城傳》捕風捉影。該傳說:"道州土地產(chǎn)民多矮,每年常配鄉(xiāng)戶貢其男,號為'矮奴'。"至于王義,本是《海山記》虛構(gòu)的人物。隋代叫王義的歷史人物有好幾位。據(jù)周紹良先生主編《唐代墓志匯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上冊:永徽128號墓志說:墓主王孝瑜,晉陽太原(今山西省太原市)人。其父王義,"隋蘇州(治今江蘇省蘇州市)司馬、岐州(治今陜西省鳳翔縣)刺史"。龍朔044號墓志說:墓主王羅,太原人。其祖王義,"隋任蜀王府長史"。龍朔083號墓志說:墓主王敬,太原人。其曾祖王義在隋代任衡陽(今湖南省衡陽市)令,"風流百里,教旌三善"。這些人的族望都是久負盛名的"太原王氏",與虛構(gòu)為零陵郡土著的王義顯然無關(guān)。但衡陽縣是衡山郡的治所,衡山、零陵二郡比鄰,或許當?shù)赜羞@位縣令王義的政績傳聞,成為虛構(gòu)小說人物的提示。唐代卻有一位地位卑微、名氣頗大的歷史人物王義。唐憲宗元和十年(815)六月,河朔跋扈藩鎮(zhèn)為阻撓朝廷對其用兵,派刺客潛入京師長安暗殺主戰(zhàn)派重臣武元衡、裴度。二人早朝途中,刺客分別沖出行刺。武元衡身亡。裴度連遭刺客追殺,受傷掉入水溝。他的仆從王義抓住刺客大聲呼叫,被刺客斬斷手臂,旋即喪生。刺客逃之夭夭,裴度因而得救?!秶费a》卷中說:"公(裴度)乃自為文以祭,厚給其妻子。是歲進士撰《王義傳》者十有二三。"裴度的祭文今已佚。那么多進士科舉子以《王義傳》作為過夏習(xí)作的內(nèi)容,想必有不少流傳民間,產(chǎn)生深遠的影響。這或許成為《海山記》虛構(gòu)矮民王義的資料來源,以利用這個響亮的名字來締構(gòu)他義正詞嚴、大義凜然、舍生取義的形象。
《海山記》說:院妃牛慶兒"睡中驚魘若不救者,……曰:'妾夢中如常時,帝握妾臂游十六院,至第十院,帝入院坐殿上,俄而火發(fā),妾乃奔走,回視帝坐烈焰中。妾驚呼人救帝,久方睡覺。'帝怪,自強解曰:'夢死得生,火有威烈之勢,吾居其中,得威者也。'大業(yè)十年隋乃亡,帝入第十院居火中,此其應(yīng)也"。
煬帝在江都遇弒喪生,隋朝滅亡,時在隋恭帝義寧二年(618)三月,若仍按大業(yè)年號計算,則是大業(yè)十四年?!逗I接洝窞槭裁床徽f十六院中的第十四院,大概作者真的不知道煬帝死亡時間。
《海山記》說:"龍舟為楊玄感所燒,后敕揚州刺史再造。……舟成來進,帝東幸維揚。"大業(yè)二年(606)并省州縣,改州為郡,揚州改稱江都郡,州刺史一職改稱郡太守。楊玄感叛亂是大業(yè)九年(613)平定的,此后詔江都更造龍舟水殿數(shù)千艘,送至東都。煬帝再幸江都,是由左翊衛(wèi)大將軍宇文述倡議,于大業(yè)十二年(616)七月成行的?!逗I接洝穼τ谒宕牡乩怼⒙毠僦贫纫嗌跄吧?。
《海山記》說:"帝知世祚已去,意欲遂幸永嘉,群臣皆不愿從。"據(jù)《資治通鑒》卷185載:煬帝臨死前,在江都"見中原已亂,無心北歸,欲都丹陽,保據(jù)江東"。群臣雖有爭議,最終還是阿其旨意。煬帝"乃命治丹陽宮,將徙都之"。丹陽即今江蘇省南京市,與江都相距甚近,歷史上曾多次做過都城。但當時反對意見認為:"江東卑濕,土地險狹,內(nèi)奉萬乘,外給三軍,民不堪命,亦恐終散亂耳。"《通鑒考異》解釋此處不采用《大業(yè)雜記》"帝欲南巡會稽"說法的理由是因為與《隋書》不合。會稽郡治所在今浙江省紹興市,春秋時越國作為都城。《資治通鑒》卷183說:此前,煬帝"欲筑宮于會稽,會亂不果成"。但這是巡幸的離宮,并非欲遷都的宮城。永嘉郡更在會稽郡之南,治所在今浙江省麗水縣,荒服小邑,向無名氣可言,根本不具備作為都城的條件。西晉于永嘉年間(307-313)受到匈奴族政權(quán)的武裝反叛,導(dǎo)致滅亡,大批北人南遷,號稱永嘉南渡?!逗I接洝反蟾攀艽藛l(fā),編造了煬帝欲南遷永嘉的情節(jié)。
《海山記》說:"太史令袁充……伏地泣涕,曰:'星文大惡,賊星逼帝座甚急,恐禍起旦夕。愿陛下遽修德滅之。'"《隋書·袁充傳》說:煬帝晚年天下大亂,又在雁門(治今山西省代縣)遭受突厥族的圍擊,心不自安。袁充反而"假托天文,上表陳嘉瑞,以媚于上。……帝每欲征討,充皆預(yù)知之,乃假托星象,贊成帝意。在位者皆切患之。"全然不是《海山記》所說那么回事。
《海山記》說:煬帝"兩至遼東"。
《隋書·煬帝紀下》史臣曰:"三駕遼左"。從大業(yè)八年(612)正月起,連續(xù)三年用兵高麗,一年一次,打算消滅高麗,收復(fù)遼東故疆。煬帝親臨前線,部署戰(zhàn)事。《海山記》把次數(shù)弄錯了。
《海山記》說:宦者王義激烈譴責煬帝,煬帝"乃泣涕而下拜,再三嘉嘆"。
實際上,煬帝一向文過飾非,杜絕言路,官員循其職守而進諫,往往被殺掉,以至于天下已亂,無人敢如實匯報。隋代沒有宦官干預(yù)朝政的現(xiàn)象?!顿Y治通鑒》卷185載:一位宮女告訴蕭皇后:"外間人人欲反。"皇后說:"任汝奏之。"宮女上奏,煬帝大怒,"以為非所宜言",殺掉宮女?;鹿偈菍m內(nèi)家奴,煬帝豈能容忍這種刑馀之人僭越名分去干預(yù)朝政,遑論為之泣下,再三嘉嘆。
《海山記》說:"中夜聞外切切有聲,帝急起,衣冠御內(nèi)殿。坐未久,左右伏兵俱起,司馬戡攜刀向帝。……帝常所幸朱貴兒……謂戡曰:'三日前帝慮侍衛(wèi)薄秋小寒,有詔宮人悉絮袍褲,帝自臨視,造數(shù)千袍,兩日畢工,前日賜公等,豈不知也?爾等何敢逼脅乘輿?'……戡曰:'……臣已萌逆節(jié),雖欲復(fù)已不可得也。愿得陛下首以謝天下。'乃持劍上殿。……戡進帛,帝入內(nèi)閣自經(jīng)。"這里與《資治通鑒》卷185所記細節(jié)不同者有四處。其一,政變時間是暮春三月,不是"薄秋小寒",故趕制袍褲賜予兵士的事純屬子虛烏有。其二,煬帝臨晨聞亂,變換服裝逃往西閣,被政變者脅迫下閣,引入寢殿,故不是"衣冠御內(nèi)殿"。其三,煬帝欲服毒自盡,未獲允許,遂自解并交出練巾,由參與政變的校尉令狐行達縊殺,故不是"自經(jīng)"。其四,《海山記》只字不提政變首領(lǐng)右屯衛(wèi)將軍宇文化及,把臨場指揮者虎賁郎將司馬德戡的名字省掉"德"字。這不是作者避家諱所致,因為《海山記》中兩次出現(xiàn)"修德"字樣。很可能由于作者認為司馬德戡犯上作亂,算不上有德,故而刪掉名字中的"德"字。那么,矮民王義的命名,則有可能是作者認為他的言行體現(xiàn)了"義",且是"義"之"王"--集大成者。這種表現(xiàn)手法在中國古今文學(xué)作品中屢見不鮮。
通過以上的比勘,可以看出《海山記》的作者不具備史學(xué)學(xué)養(yǎng),文學(xué)修養(yǎng)也不高,是個無聊的淺薄文人。
三
《宋史·藝文志》也沒有著錄《海山記》,但著錄了北宋人劉斧的《青瑣高議》18卷。今本《青瑣高議》是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前身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根據(jù)古代刻本和抄本于1959年出版的,計有前集10卷、后集10卷和別集7卷。后集卷5為《隋煬帝海山記》,情節(jié)、文字同《說郛》百卷本所收《海山記》最為接近,也有小序,也說"煬帝生于仁壽二年","時后亦不安,旬馀不通兩宮安否";《說郛》120卷本所收《海山記》則沒有這些內(nèi)容。但《青瑣高議》本和《說郛》本亦有不同。如說自煬帝三歲時,文帝"雖愛帝,絕無易儲之意"。文帝廢黜楊勇,改立煬帝為太子,這不是"易儲"是什么?又如說"情性毅然",較"植性"易懂。
《青瑣高議》本《海山記》在篇末交待:明孝宗"弘治乙丑歲(1505)臘月二十四日竹野山齋謹錄"。那么,同《說郛》本相比,孰為原始本子?我認為應(yīng)是《青瑣高議》本。
首先,《青瑣高議》本和《說郛》本不同者,還多出一段長達332字的文字,是一份各地進貢花木的明細單。這段文字上承"詔天下境內(nèi)所有鳥獸草木,驛至京師"句,說:銅臺進梨十六種,陳留進十色桃,青州進十色棗,南留進五色櫻桃,蔡州進三種栗,酸棗進十色李,湖南進三色梅,閩中進五色荔枝,廣南進八般木,易州進二十相(箱)牡丹。在酸棗和湖南兩地貢物之間,由于不便總括歸納,說:"揚州進楊梅、枇杷。江南進銀杏、榧子。"各地貢物例如:酸棗(今河南省延津縣)進十色李,首列"玉李",然后列出其余九種的名稱。易州(上谷郡,治今河北省易縣)所進20箱牡丹,依次交待出18種品名:"赭紅、赭木、鞓紅、坯紅、淺紅、飛來紅、袁家紅、起州紅、醉妃紅、起臺紅、云紅、天外黃、一拂黃、軟條黃、冠子黃、延安黃、先春紅、顫風嬌。"這段文字下接:"天下共進花卉、草木、鳥獸、蟲魚,莫知其數(shù),此不具載。"從文氣看,這段文字像是原本舊有,否則何以要說"此不具(俱)載"。大概《說郛》本嫌其冗長瑣碎,便予以刪除。另外,《海山記》下文說:"一日,明霞院美人楊夫人喜報帝曰:'酸棗邑所進玉李,一夕忽長,清陰數(shù)畝。'"有了上文酸棗進玉李張本,這里才不至于文勢突兀。
其次,今本《事物紀原》卷10說:"隋煬帝世始傳牡丹。……《青瑣集》有《隋朝海山記》,中載牡丹品甚多。"《事物紀原》是北宋人高承的筆記,原記載217事,清代編輯《四庫全書》時,館臣所見明刊本已增為1765事,系后人增補。這則說法是否為后人增補,參以上文列舉所謂易州牡丹品名,似應(yīng)看作出自高承原本。那么,北宋人已見《青瑣高議》收錄《海山記》,比明人編《說郛》早得多。
然而《青瑣高議》本《海山記》同后出的《說郛》本《海山記》不一樣,根本未題何代何人撰,看來《說郛》題為"唐闕名",是自作聰明想當然耳?!逗I接洝窇?yīng)是北宋作品,有雙調(diào)《望江南》詞作證,或許作者就是《青瑣高議》的作者劉斧。因此,須避北宋真宗諱"恒"字,不說"恒性"說"情性"。北宋太宗名字已由"光義"改為"炅",故《海山記》不避"光"、"義"二字。真宗虛構(gòu)皇室的始祖叫"趙玄朗",尊其為"太上混元皇帝",《海山記》有"初月照窗,頗明朗"句,有可能當時稿本對于"朗"字是以缺筆法來避諱的。
行文至此,已有可能順便對我在《洛陽大學(xué)學(xué)報》1997年第1期所發(fā)表的《關(guān)于洛陽牡丹來歷的兩則錯誤說法》一文做出補正。那篇論文是在未見到《青瑣高議》的情況下率爾操觚的?!墩f郛》本《海山記》沒有易州20箱牡丹品名的文字?!端鍟?middot;煬帝紀下》和上文引《資治通鑒》卷180言及西苑,未提牡丹。唐人段成式《酉陽雜俎》前集卷19說:"隋朝《種植法》七十卷中,初不記牡丹,則知隋朝花藥中所無也。"唐人舒元輿《牡丹賦·序》說:"古人言花者,牡丹未嘗與焉。……天后(武則天)之鄉(xiāng),西河(河?xùn)|道汾州治所,今山西省汾陽縣)也,有眾香精舍,下有牡丹,其花特異。天后感上苑之有闕,因命移植焉。由此京國牡丹,日月寢(寖)盛。"南宋鄭樵《通志》卷75說:"牡丹晚出,唐始有聞。"明人徐渭《牡丹賦》說:"茲上代之無聞,始絕盛乎皇唐。"唐代類書《藝文類聚》未收牡丹。北宋類書《太平御覽》將牡丹收入《藥部》,未收入《百卉部》。鑒于這些理由,我那篇論文斷定牡丹的根皮雖然作為藥物很早即為世所用,載于藥書、醫(yī)簡,但作為觀賞花卉為社會認識并接受,則是唐代的事;唐代還只統(tǒng)稱為牡丹或木芍藥,北宋才出現(xiàn)品名,故而隋代不可能有眾多品名;時人皆據(jù)《海山記》所謂易州進牡丹說,持隋煬帝洛陽西苑牡丹觀點,實際上根本不能成立?,F(xiàn)在見到《青瑣高議》,一切疑點都渙然冰釋,益發(fā)堅定了我的見解?!逗I接洝肥潜彼稳说男≌f,所謂隋代易州牡丹20種品名,完全是北宋人在作偽亂真。這在《青瑣高議》一書中還能找到旁證。該書前集卷6《驪山記》說:唐玄宗"詔近郡送花赴驪宮。當時有獻牡丹者,謂之楊家紅,乃衛(wèi)尉卿楊勉家花也。其花微紅,上甚愛之,命高力士將花上貴妃。貴妃方對妝,妃用手拈花,時勻面手脂在上,遂印于花上。帝見之,問其故,妃以狀對。詔其花栽于先春館。來歲花開,花上復(fù)有指紅跡。……乃命其花為一捻紅。……迄今開元錢背有甲痕焉"。下文又說當時有御衣黃、甘草黃、建安黃等牡丹珍品?!扼P山記》題下有"張俞游驪山作記"七字,文中交待這是北宋四川人張俞紀錄陜西臨潼驪山腳下一位老翁講述的華清宮逸事,因此,不過是北宋的民間故事而已,不能視為實錄。開元年間,楊玉環(huán)既無貴妃身份,又無牡丹花期同玄宗在華清宮的經(jīng)歷?!缎绿茣?middot;玄宗紀》載:開元二十五年(737)十二月丙午,玄宗寵妃武惠妃去世。玄宗為霸占兒媳楊玉環(huán),開元二十八年(740)十月甲子,將她度為女道士,號為太真,召入宮中。開元二十九年(741)玄宗兩次赴華清宮,首次為正月癸巳至庚子共七天,再次為十月丙申至十一月辛酉共25天,都不是牡丹開放的時間。次年改元天寶。天寶四載(745)八月壬寅,太真才立為貴妃,成為玄宗的妃子。再者,開元錢盡管在開元年間鑄造過,但卻是一百年前的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創(chuàng)制的,面文為"開元通寶"四字,故名。驪山老翁以北宋時興的年號錢去附會唐代銅錢,未能弄清其中的原委。據(jù)此,所謂易州牡丹中的"醉妃紅"、"先春紅"、"延安黃"等品名是如何出籠的,人們該不難想象其仿佛吧!
附帶討論一個問題?!逗I接洝分杏幸皇姿鍩鄢她堉巯陆纪局幸拱肼牭降拿窀瑁从沉死习傩粘惺艿纳钪貫?zāi)難;但從藝術(shù)性著眼,并沒有什么值得稱道的地方,前幾句甚至不押韻,云:"我兄征遼東,餓死青山下。今我挽龍舟,又困隋堤道。"明人馮惟訥《詩紀》輯存古詩歌,卷129以《挽舟者歌》為題予以收錄。近人丁福?!度珴h三國晉南北朝詩》的《全隋詩》卷4(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版下冊第1734頁)以同題收錄。今人逯欽立《先秦漢魏南北朝詩》的《隋詩》卷8(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版下冊第2742頁)以《煬帝幸江南時聞民歌》為題收錄。這三部書,"我兄"皆作"我兒"。這三部書都是大型的古詩總集,搜羅力求完備,難免泥沙俱下,真?zhèn)位祀s。古代小型的古詩選本卻有不收這首詩的,如明人楊慎的《古今風謠》和清人沈德潛的《古詩源》,有可能他們不相信這是隋代的作品,或者認為達不到入選的水平。然而多種今人選注的古代詩歌選本都予以選錄,皆作"我兄",依據(jù)出版先后,有林庚、馮沅君主編的《中國歷代詩歌選》上編第一冊(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64年版),商禮群選注的《古代民歌一百首》(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季振淮等人選注的《歷代詩歌選》第一冊(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80年版),以及郭預(yù)衡等人選注的《漢魏南北朝詩選》(北京出版社1981年版)。古詩選本本該披沙揀金,卻讓這號作品闌入,大概是由于階級斗爭為綱的政治路線和突出政治的指導(dǎo)思想所致;另外,恐怕也和對《海山記》著作朝代失察有關(guān)。隋朝人是否把"國朝"修建的運河堤岸稱作"隋"堤道?從現(xiàn)有文獻來看,隋朝還沒有這種說法,后人才這樣說,如唐人白居易有《隋堤柳》詩。由此可見,這首《挽舟者歌》也不會是隋朝傳下來的。
(原載《洛陽師專學(xué)報》1998年第1期,1999年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