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為了發(fā)展,必須對僧俗廣泛進行宣傳教育?!睹罘ㄉ徣A經(jīng)》卷1《方便品》說:"云何名諸佛世尊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xiàn)于世?欲令眾生開佛知見,使得清凈,故出現(xiàn)于世;欲示眾生佛之知見,故出現(xiàn)于世;欲令眾生悟佛知見,故出現(xiàn)于世;欲令眾生入佛知見,故出現(xiàn)于世。"慧能對這一說法,用禪宗人的立場加以解釋,說:"人心不思本源空寂,離卻邪見,即一大事因緣。內外不迷,即離兩邊。外迷著相,內迷著空。于相離相,于空離空,即是內外不迷。悟此法,一念心開,出現(xiàn)于世。心開何物?開佛知見,佛猶知覺也。分為四門:開覺知見,示覺知見,悟覺知見,入覺知見。開示悟入,從一處入,即覺知見,見自本性,即得出世。"(敦煌本《壇經(jīng)》)不管是從宣傳教育者或被宣傳教育者哪一方來說,都是為著達到理解和信奉佛教這一目的。佛教在漫長的發(fā)展過程中,形成了自己的宣傳藝術和教育手段,主要有以下五點:
其一,區(qū)別對象,因材施教。
佛教創(chuàng)立后,有一百多年保持著教海一味的統(tǒng)一性,后來分裂為上座、大眾兩大部,又出現(xiàn)大乘、小乘、空宗、有宗、密宗等派別。佛教傳入中國后,在南北朝、隋、唐時期,佛教界對這些派別間的矛盾和分歧有所體會,但又無法指責哪些派別所依據(jù)的佛經(jīng)不對,因此就加以調和,將所有的佛經(jīng)系統(tǒng)地進行排隊、剖析,指出這些佛經(jīng)之所以說法有矛盾,是由于佛對于不同根機的對象,在不同的場合靈活地進行不同的教育所致,總的原則和基本精神是一致的。這種做法,叫做判教。
隋代最早建立的宗派天臺宗,繼南北朝判教之后,提出了以本宗為中心的五時八教說。五時依次為華嚴時、鹿苑時、方等時、般若時、法華涅槃時。八教指依據(jù)宣傳形式劃分的化儀四教和依據(jù)宣傳內容劃分的化法四教。"頓、漸、秘密、不定,化之儀式,譬如藥方。藏、通、別、圓,所化之法,譬如藥味。"(隋釋灌頂《天臺八教大意》)天臺宗人把五時和八教相應地配合起來,還用淡濃薄厚有別的五味加以比喻。
第一時為華嚴時,屬于頓教,乳味。佛成道后,首次說法,講的是《華嚴經(jīng)》?!度A嚴經(jīng)》博大精深,一般人聽不懂,只有根機高的人能領悟,"譬如日出,先照高山,機不經(jīng)歷,故名為頓"。(《天臺八教大意》)
第二時為鹿苑時,佛在鹿野苑講小乘經(jīng)典《阿含經(jīng)》,故第二時又叫阿含時,酥味。針對聽眾根機低這一實際情況,佛為他們講述自己成道前的世俗經(jīng)歷,來誘導他們悟解正道。當時有五個聽眾皈依佛教,成為弟子。
第三時為方等時,是大乘初期,生酥味。方等是大乘有宗所有經(jīng)典的通稱。對于已經(jīng)接受了小乘道理的人,佛繼續(xù)加以開導,為他們講解大乘經(jīng),使他們去小就大。
第四時為般若時,熟酥味?!栋闳艚?jīng)》是大乘空宗的經(jīng)典,是由佛的弟子代為立言的。佛以空宗理論向聽眾宣講諸法皆空的道理,使他們進一步接受大乘思想。
第二時、第三時、第四時,都屬于漸教。
第五時為法華涅槃時,醍醐味。佛講解《妙法蓮華經(jīng)》和《涅槃經(jīng)》,闡發(fā)出世本意?!睹罘ㄉ徣A經(jīng)》是天臺宗所宗奉的經(jīng)典,天臺宗人認為《妙法蓮華經(jīng)》和《涅槃經(jīng)》道理高妙,因而這一時最為高級,超出頓教和漸教之上,屬于圓教。
那么,什么是秘密教和不定教呢?隋代僧人灌頂指出:"同聽異聞,互不相知,名秘密教。同聽異聞,彼彼相知,名不定教。秘密、不定名下之法,只是藏通別圓佛世逗機,一音異解,從化儀大判,且受二名。"(《天臺八教大意》)就是說,從聽眾一方來說,同時聽佛講法,但根機不同,理解不一,互不相知,這就叫秘密教。從佛這一方來說,能使同時聽法的人都有不同的理解,都有收獲,這就叫不定教。
關于藏通別圓,隋代僧人智顗加以解釋,說:經(jīng)、律、論總稱三藏。《阿含經(jīng)》闡述修行法,是定藏;律是防止身口意惡業(yè)的規(guī)定,是戒藏;論是闡釋經(jīng)典大義的理論文字,是慧藏。因此,藏教指小乘,與鹿苑時(阿含時)相應。通是同的意思。通教是佛對根機不同的菩薩乘(大乘)和聲聞乘、緣覺乘(同屬小乘)這三乘聽眾共同講的內容,是大乘的初門,與方等時相應。小乘聽眾根機低,悟解有限,可以通入藏教;大乘聽眾根機高,體會豐富,可以通入別教和圓教。別是不共的意思。別教只單獨對大乘利根人講,小乘鈍根人即使在座,也是如聾如啞,完全聽不懂,所以叫別教。別教與般若時相應。圓是不偏不別的意思。圓教"明不思議因緣、二諦中道,事理俱足,不偏不別,但化最上利根之人"。圓教和藏教、通教、別教不同。圓教也說戒定慧,但"皆約真如實相佛性涅槃而辨,豈同三藏偏淺戒定慧乎?佛性真如平等之理,聲聞、辟支佛(即緣覺乘)所不能知,何得而入?故非通也。種種法門位行階級,無不與實相相應,攝一切法,從初一地無不俱足一切諸地,是故非別"。(隋釋智顗《四教義》)因而圓教高于藏教、通教、別教,居于首位,是化導的終極,純圓獨妙,與法華涅槃時相應。
隋唐時期的其它宗派,也從本位主義出發(fā),提出不同的判教說法。隋代的三論宗分為二藏三法輪,唐代的法相宗分為三教,華嚴宗分為五教十宗,凈土宗分為二門,等等。
以上這些判教說法,都不符合歷史事實,這樣做,目的在于調和佛教內部分歧,抬高本宗地位,但卻曲折地反映出佛教的宣傳、教育原則和經(jīng)驗。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分別聽眾根機的利鈍而因材施教。這個原則付諸實踐,就可事半功倍地俘獲信徒。
長安青龍寺僧道氤屬于高層次的人。他年少時,"神氣俊秀,學問詳明,應進士科一舉擢第,名喧日下(京師),才調清奇,榮耀親里"。后來有一位梵僧住在他家,他和梵僧交談,"言皆詣理,梵僧稱嘆"。第二天早晨,梵僧告辭,一出門即"閃然不見"。道氤從此再也沒有仕宦的心思,一心想出家。他出家后,"旋學律科,又隸經(jīng)論,如是內外皆通矣"。(《宋高僧傳》卷5《唐長安青龍寺道氤傳》)可見,梵僧對于根機高的人,不必正面進行宣傳教育,只好以"閃然不見"的方式來誘導。
李紳對佛教算不上崇信,在揚州做官時,十分輕視僧人,偶或接見,必定問難鋒起,僧人答不上來,立即驅逐出去。從佛教的角度來看,他的根機不高。但他是士大夫,僧人只有和他談論佛理,才能達到教育他的目的。僧人崇演被李紳召入府中。崇演針對李紳這一特點,"酬對詣理,談論鏗然。紳惘然,翻不測其畛域,特加歸信,請居慧照寺"。(《宋高僧傳》卷11《唐揚州慧照寺崇演傳》)
對于低層次的愚夫愚婦,僧人則以布施祈福和低級下流的內容來進行宣傳教育。唐玄宗《禁僧徒斂財詔》指出:僧人"因緣講說,眩惑州閭,溪壑無厭,唯財是斂",使得百姓"盡軀命以求緣,竭資財而作福"。(《全唐文》卷30)僧人文淑還公然聚眾講說一些"淫穢鄙褻之事"。由于有傷風化,他受到政府的制裁,"前后杖背流在邊地數(shù)矣"。(唐趙璘《因話錄》卷4)
佛教這種分別對象的層次而因材施教的做法,士大夫有切身體會。獨孤及《詣開悟禪師問心法次第寄韓郎中》詩,就說自己"障深聞道晚,根鈍出塵難。濁劫相從慣,迷途自謂安"。但問了心法之后,也有心得體會:"得知身垢妄,始喜額珠完。"還勸韓郎中說:"欲知真如理,君嘗法味看。"(《全唐詩》卷247)
其二,有的放矢,對癥下藥。
針對具體問題進行教育開導,是佛教教育的又一原則。
佛教認為:人對于自身和主觀認識作用的執(zhí)著,叫做我執(zhí);對于外界事物和道理的執(zhí)著,叫做法執(zhí)。我執(zhí)法執(zhí),都是偏見,應該通過佛教修養(yǎng)加以排除。禪宗的臨濟宗,根據(jù)人們各自的具體情況,提出四料揀原則,逼迫人們放棄自身存在的某種偏見,有我執(zhí)者則奪人,有法執(zhí)者則奪境(事境和理境),我執(zhí)法執(zhí)都有者,則人境俱奪。四料揀具體是:第一種情況,奪人不奪境。比如:"煦日發(fā)生鋪地錦,嬰孩垂發(fā)白如絲。"前句存境,后句奪人。第二種情況,奪境不奪人。比如:"王令已行天下滿,將軍塞外絕煙塵。"前句奪境,后句存人。第三種情況,人境俱奪。比如:"并、汾絕信,獨處一方。"既奪人,又奪境。第四種情況,人境俱不奪。比如:"王登寶殿,野老謳歌。"既存人,又存境。(《古尊宿語錄》卷4,《鎮(zhèn)州臨濟慧照禪師語錄》)
慧能交待弟子說:如果有人向你們請教佛義,你們應該先舉三科法門(三科即三門,包括五陰、十二處和十八界,是佛教從人生現(xiàn)象推廣到宇宙現(xiàn)象而對宇宙萬有的分類。五陰又譯作五蘊,包括色、受、想、行、識,是構成人和萬有的因素。色指地、水、火、風四大,相當于物質概念。受、想、行、識指感受、理念、意志、意識,相當于精神概念。十二處分作兩類,內六處又叫六根,是眼、耳、鼻、舌、身、意六種感覺和認識器官;外六處又叫六塵,指與六根相應的色、聲、香、味、觸、法六種外界感覺和認識對象。六根作用于六塵,產生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等六識,合稱十八界),動用三十六對(參看本書第四章第三節(jié)第二段落)。"出語盡雙,皆取對法","來去相因,成中道義"。(宗寶本《壇經(jīng)·付囑品第十》)這也是針對問道者的具體問題而進行教育的。
其三,利用教具,直觀形象。
華嚴宗的義理極為深奧,人們往往難于理解。華嚴宗的創(chuàng)始人法藏,為華嚴宗的理論建設做出了貢獻,又為華嚴宗的宣傳教育付出了辛勞。
法藏為武則天講解新譯《華嚴經(jīng)》時,武則天茫然不解,法藏就以宮殿前的金屬獅子為教具,撰寫《金師子章》,來開導武則天。這一直觀教學使艱深的義理變得徑捷易解,武則天"遂開悟其旨"。(《宋高僧傳》卷5《周洛京佛授記寺法藏傳》)
《金師子章》只有一千字,卻囊括了華嚴宗的基本理論和判教說法,真可謂有咫尺萬里之勢。所以能這樣,除了法藏具有高度的概括能力以外,還由于他以實物為例,深入淺出,舍棄了很多論證過程。我們不妨引證一點內容,以見一斑。
華嚴宗認為:色非實色,即事物是由因緣和合而成的假有,虛幻不實;而空非斷空,即真如佛性不是絕對的空,而是湛然長存的實有,但它必須通過事物的假有來體現(xiàn)自己的實有,因此,色空無礙。為了說明這一點,《金師子章》就以金體比喻佛性--空,以獅子相狀比喻事物--色,說:"師子相虛,唯是真金。師子不有,金體不無,故名色空。又復空無自相,約色以明。不礙幻有,名為色空。"秘密隱顯俱成門是華嚴宗十玄門之一,以為事物有色和空兩重內容,人們看到假有的一面而看不到假有所體現(xiàn)的實有這一面,假有顯而實有隱;人們看到實有的一面而看不到假有的一面,實有顯而假有隱。雖然或隱或顯,但隱顯二相,同時存在?!督饚熥诱隆方忉屨f:"若看師子,唯師子無金,即師子顯金隱。若看金,唯金無師子,即金顯師子隱。若兩處看,俱隱俱顯。隱則秘密,顯則顯著,名秘密隱顯俱成門。"法藏很善于利用教具,由此及彼,由淺入深,進行直觀教育。為了說明本體和現(xiàn)象之間、現(xiàn)象和現(xiàn)象之間圓融無礙的聯(lián)系,他為那些理解力低的人準備了十面鏡子,鏡面相對,相距一丈,安放于八方和上下。鏡面相對的中心,安放一尊佛像,點燃一只火炬來相照。于是,每面鏡子中都重重疊疊地現(xiàn)出佛像,以及其它鏡子映現(xiàn)佛像的樣子。在場的人一下子都明白了這一佛教理論?!端胃呱畟鳌肪?《法藏傳》總結法藏以金獅子和鏡子、佛像、火炬等實物從事教學活動時指出:"[法]藏之善巧化誘,皆此類也。"這種化抽象為具體的教育事例,在佛教中還有不少。戴叔倫《與虞沔州謁藏真上人》詩說:"故侯將我到山中,更上西峰見遠公。共問置心何處好,主人揮手指虛空。"(《全唐詩》卷274)據(jù)說慧能南遁后,在廣州法性寺聽印宗法師講經(jīng),恰值風吹幡動,有人說是風動,有人說是幡動,爭論不休?;勰芊磳@兩種見解,說:"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人心自動。"這件事,最早的敦煌本《壇經(jīng)》沒有記載,晚唐僧人惠昕改編過的《六祖壇經(jīng)》即第二個古本,開始有了這一說法,并為后來的兩個《壇經(jīng)》本子所沿用?;勰苁欠翊_有其事,無法斷定,但寺院運用實物討論佛理,則屬唐代確確實實的現(xiàn)象。比如:馬祖道一在南岳懷讓門下學習佛教。他獨處一庵,調整呼吸和思慮,專心坐禪,誰來找他,他連看都不看。懷讓認為這種外求的做法完全違背禪宗明心見性、頓悟成佛的主張,為了開導他,就故意在他的庵外磨磚。起初,道一毫不理會,時間長了,就問懷讓磨磚做什么。懷讓回答說用磚磨出一面鏡子。道一說:"磨磚豈得成鏡?"懷讓因勢利導,說:"磨磚既不成鏡,坐禪豈能成佛?"(《古尊宿語錄》卷1)終于使道一拋棄了坐禪的求佛方式。
其四,啟發(fā)思維,由近及遠。
僧人有時不正面解答疑難問題,而是反詰一句,或就身邊的事情談點看法,啟發(fā)被教育者由近及遠,舉一反三,豁然開悟。李渤洽聞多識,博覽群書,外號"李萬卷"。他不懂佛教關于大小相攝的理論,就請教僧人智常說:"教中有言,須彌納芥子,芥子納須彌。如何芥子納得須彌?"智常問道:"人言博士學覽萬卷書籍,還有是否?"李渤答道:"忝此虛名。"智常反詰道:"摩踵至頂,只若干尺身,萬卷書向何處著?"李渤有所領解,"俯首無言,再思稱嘆"。(《宋高僧傳》卷17《唐廬山歸宗寺智常傳》)
懷讓用磨磚一事教育道一,道一雖然懂得了不能以坐禪求成佛的道理,但仍然不清楚如何做才對。懷讓就啟發(fā)他說:"譬牛駕車,車若不行,打牛即是,打車即是?"(《古尊宿語錄》卷1)這正是儒家"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論語·述而篇》)的做法。懷讓啟發(fā)道一之后,繼續(xù)闡明道理,使得道一"聞斯示誨,豁然開悟"。(《古尊宿語錄》卷1)
僧人神悟也是這樣。對于疑經(jīng)難法的人,神悟就"近取諸身,遠喻于物,如理答酬,無不垂頭搭翼者"。李華是一代文宗,和崔益一同向神悟問三教優(yōu)劣。神悟回答時,運用比喻來啟發(fā)思維,說:"路迦(世間)邪典籍,皆心外法,味之者勞而無證。其猶澤朽思華,干池映月,比其釋教,夫何遠乎!"這樣,雙方反復問答,李華、崔益"拱手無以抗敵"。(《宋高僧傳》卷17《唐潤州石圮山神悟傳》)
其五,形式多樣,喜聞樂見。
佛教界還采取多種民間喜聞樂見的方式來進行宣傳、教育。他們?yōu)榱瞬贾贸龇鸾虤夥眨蛷V造寺塔,修造佛像,繪制壁畫,以便逗引出人們對于佛教的虔誠崇信情緒。
佛教界還以俗講的方式,歌謠的體裁,廣泛誘掖世人。僧人文淑是個普及佛教的能手,時人趙璘從士大夫反佛的立場,記述了這一事實,說文淑常常聚眾講說,"假托經(jīng)論所言,無非淫穢鄙褻之事。不逞之徒,轉相鼓扇扶樹。愚夫冶婦,樂聞其說,聽者填噎寺舍,瞻禮崇奉,呼為和尚。教坊效其聲調,以為歌曲。其氓庶易誘,釋徒茍知真理,及文義稍精,亦甚嗤鄙之"。(《因話錄》卷4)可見,文淑采用民間喜聞樂見的方式進行宣傳、教育,影響極大。
禪宗玄覺所著《永嘉證道歌》,是通俗流暢的佛理韻文,有的地方表達得相當優(yōu)美。《永嘉證道歌》的格式變化不一,其基本格式是:"窮釋子,口稱貧,實是身貧道不貧。貧則身常披縷褐,道則心藏無價珍。"戰(zhàn)國時期,荀子以民歌的通俗文藝形式寫成一組韻文《成相》,其格式是:"請成相,世之殃,愚暗愚暗墮賢良。人主無賢,如瞽無相何倀倀。"(《荀子·成相》)《永嘉證道歌》與《成相》的格式,何其相似乃爾。《永嘉證道歌》的另一格式是:"震法雷,擊法鼓,布慈云兮灑甘露。龍象蹴踏潤無邊,三乘五姓皆醒悟。雪山肥膩更無雜,純出醍醐我常納。"且不說這個"兮"字和六七言格式,就是雷、云、甘露、龍象(龍象在佛教術語中指具有威力的大象,常用來比喻杰出的僧人,這里僅就字面意義而言)這些字眼,就明顯地帶著《楚辭》的痕跡。戰(zhàn)國時期的楚國詩人屈原,在其所著《離騷》中,有這樣的句子:"吾令鳳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夜。飄風屯其相離兮,帥云霓而來御。……屯余車之千乘兮,齊玉轪而并馳。駕八龍之蜿蜒兮,載云旗之委蛇。"《永嘉證道歌》的又一種格式是:"一性圓通一切性,一法遍含一切法。一月普現(xiàn)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這是七言古風,是很流行的體裁。這個月印萬川的比喻,用以說明佛性和現(xiàn)象之間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的圓融無礙關系,對于理學的醞釀和形成,起過相當?shù)膯l(fā)作用。
除了以上這些原則和經(jīng)驗之外,佛教界在宣傳、教育方面,也還有其它可取之處。比如:能夠尊重被宣傳、教育者,態(tài)度平和,不把自己的意思強加于人。慧能為官僚三十馀人、儒士三十馀人和眾多僧尼道俗說法,很尊重被宣傳、教育者的人格,把他們稱為善知識,并且?guī)缀趺科鹬v一層意思,都要稱呼一聲善知識。善知識本來是指精通一切知識,開導眾生,使他們悟入佛智的人,一般指說法的大師。《涅槃經(jīng)》卷25說:"能教眾生遠離十惡,修行十善,謂之善知識。"慧能對于聽眾來說,是善知識,但他不以大師自居,反倒把聽眾尊稱為善知識,態(tài)度最為謙遜平和。他在指出愚人心迷,需要高明的人指點時,為了區(qū)別,就把后者稱為大善知識。再如:注意運用形象思維,使復雜難解的義理變得通俗易懂。佛教經(jīng)常以故事、比喻來闡明道理,有投身飼虎、瞎子摸象、猴子撈月、癡人學舌、熱釜求環(huán)、龜毛兔角、月印萬川、三界火宅、三車、舟筏等等。這樣,就使邏輯思維得不到的宣傳后果,由另一條渠道得到。
下面,我們可以考察一下士大夫是如何看待佛教的宣傳、教育活動的。
盧綸《送契玄法師赴內道場》詩說:"昏昏醉老夫,灌頂遇醍醐。……深契何相密,儒宗本不殊。"又《送曇延法師講罷赴上都》詩說:"金縷袈裟國大師,能銷壞宅火燒時。復來擁膝說無住,知向人天何處期。"(《全唐詩》卷276)
劉禹錫《謁柱山會禪師》詩說:"吾師得真如,寄在人寰內。哀我墮名網(wǎng),有如翾飛輩。曈曈揭智燭,照使出昏昧。靜見啟玄關,歆然初心會。"(《全唐詩》卷355)又《送僧仲剬東游,兼寄呈靈澈上人》詩說:仲剬"前時學得經(jīng)論成,奔馳象馬開禪扃。高筵談柄一麾拂,講下門徒如醉醒"。(《全唐詩》卷356)又《海門潮別浩初師(一作送如智法師游辰州,兼寄許評事)》詩說:"前日過蕭寺,看師上講筵。都人禮白足(鳩摩羅什的弟子曇始,足白于面,踩污穢亦不臟,被稱為白足和尚,后以白足泛指僧人),施者散金錢。"(《全唐詩》卷357)又《送慧則法師歸上都,因呈廣宣上人》詩的序言說:慧則講《凈名經(jīng)》(即《維摩經(jīng)》),"自京師涉漢沔,歷鄢郢,登衡湘,聽徒百千,耳感心化"。詩中有句云:"昨日東林(一作鄰)看講時,都人乘(一作象)馬蹋琉璃。"(《全唐詩》卷359)
張籍《送律師歸婺州》詩說:"京中開講已多時,曾向壇頭證戒師。歸到雙溪橋北寺,鄉(xiāng)僧爭就學威儀。"(《全唐詩》卷386)
姚合《聽僧云端講經(jīng)》詩說:"無生深旨誠難解,唯是師言得正真。遠近持齋來諦聽,酒坊魚市盡無人。"(《全唐詩》卷502)
雍陶《安國寺贈廣宣上人》詩說:"馬急人忙塵路喧,幾從朝出到黃昏。今來合掌聽師語,一似敲冰清耳根。"(《全唐詩》卷518)
可見,佛教界的善巧化誘,對于世俗普通人和士大夫的崇奉佛教,有著不可低估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