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有很多僧人,具有詩歌創(chuàng)作、評論、書法、美術(shù)、音樂、棋弈、天文、歷法、醫(yī)學(xué)、園藝等等多方面的知識和技能。唐代的文化生活,主要是作詩。在這種社會風(fēng)氣下,詩僧輩出,群星燦爛。詩僧中,靈一、靈澈、皎然、清塞、無可、虛中、齊己、貫休八人,被元人辛文房評價為"喬松于灌莽,野鶴于雞群者"。其中皎然存詩約四百六十首,無可約一百首,齊己八百多首,貫休七百多首,亡逸的自然不少。辛文房在評論"其或雖以多而寡稱,或著少而增價"時,一下子列舉了惟審、護(hù)國、文益、可止、清江、法照、廣宣、無本等等四十多位僧人(元辛文房《唐才子傳》卷3《靈一傳》),從中可以檢閱當(dāng)時的盛況。
這些僧人在和士大夫的交往中,成為媒介,加深了士大夫?qū)Ψ鸾痰睦斫夂统绶?。詩僧皎然受到士大夫的廣泛尊敬,"凡所游歷,京師則公相敦重,諸郡則邦伯所欽。莫非始以詩句牽勸,令入佛智"。所謂"行化之意,本在乎茲"。(《宋高僧傳》卷29《唐湖州杼山皎然傳》)僧道宗也是"旁延邦國秀,上達(dá)王公貴,先以詩句牽,后令入佛智"。因此,白居易說他"以詩為佛事"。(《全唐詩》卷444,白居易《題道宗上人十韻》)僧尚顏《讀齊己上人集》詩認(rèn)為:"詩為儒者禪。"(《全唐詩》卷848)在佛教和詩歌雙峰并峙的唐代,僧人的詩歌活動居然成為溝通士大夫和佛教關(guān)系的橋梁。
現(xiàn)在,我們可以具體地考察一下這種媒介作用。孟浩然認(rèn)識一位"墨妙稱古絕,詞華驚世人"的僧人,就主動地親近他,"朝來問疑義,夕話得清真"。(《全唐詩》卷156,孟浩然《還山貽湛法師》)岑參稱頌一位僧人"誦戒龍每聽,賦詩人則稱",自己"久欲謝微祿,誓將歸大乘,愿聞開士說,庶以心相應(yīng)"。(《全唐詩》卷198,岑參《寄青城龍溪奐道人》)本書第四章第三節(jié)在研究佛教對士大夫詩歌活動的影響時指出:詩歌活動畢竟是世俗活動,而不是宗教活動。佛教界為了傳教,也有寫作詩歌、偈、變文的實(shí)踐,但佛典中卻沒有關(guān)于作詩的專門探討。佛教認(rèn)為妄語、綺語屬于惡口業(yè),《大集經(jīng)》甚至把惡口業(yè)分為六十四種之多,都斥為阻礙成佛的因素。白居易認(rèn)為自己寫了很多作品,"寓興放言、緣情綺語者,亦往往有之"(《白居易集》卷70,《蘇州南禪院白氏文集記》),一再表示:"愿以今生世俗文字之業(yè),狂言綺語之過,轉(zhuǎn)為將來世世贊佛乘之因、轉(zhuǎn)法輪之緣也。"(《白居易集》卷71,《香山寺白氏洛中集記》)他還認(rèn)為:僧人的詩,只有極少數(shù)是"為義(第一義諦,即佛教義理)作,為法(佛法)作,為方便智(普渡眾生的種種靈活方法)作,為解脫性作,不為詩而作也"。(《全唐詩》卷444,白居易《題道宗上人十韻》詩序)可見,絕大多數(shù)詩與佛教毫不相干。因此,這種橋梁作用,只能在一定的社會背景下才能體現(xiàn)出來,而且相當(dāng)有限,有時候能成為士大夫奉佛的助因,有時候僅能建立僧俗友誼。一旦佛教的社會需要趨于削弱,就是再高明的傳教士,也無力挽回頹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