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人在社會生活中有正負兩方面的作用?!缎绿茣肪?0《兵志》講得很清楚:"夫置兵所以止亂,及其弊也,適足為亂,又其甚也,至困天下以養(yǎng)亂,而遂至于亡焉。"因此,唐朝采取一系列的措施,加強對軍人的控制。
全國的士兵都造冊登記,稱為名籍,實行多重管理。每個季度,名籍都要上報中書門下(宰相政事堂)。左右衛(wèi)中的長史負責掌握卒伍、軍團的名數(shù)。調(diào)遣府兵時,中央要下發(fā)敕書和魚符、木契,地方州刺史和折沖府長官同自己保存的那一半符、契勘合后即派兵。如果全府出動,由折沖都尉帶隊,大部分出動,由果毅都尉帶隊,少量出動,則由別將帶隊。軍府把應行士兵列為名簿,上報尚書省兵部。如果是出征,朝廷派遣大將率軍作戰(zhàn),事后將歸于朝,兵散于府,將兵之間互不聯(lián)系。如果是番上,名簿上報左右衛(wèi),由左右衛(wèi)大將軍把士兵分配到各衛(wèi)和太子東宮執(zhí)行宿衛(wèi)任務。
對于違反出兵規(guī)定者,中央制訂了擅興律予以制裁。出現(xiàn)警急情況時,上報不待批準就出兵征討寇賊或追捕盜賊,不屬于擅興的范圍,甚至不及時出兵反而要追究責任。不是警急狀態(tài),長官擅自發(fā)兵,要治罪判刑。"十人以上,九十九人以下,徒一年;滿百人,徒一年半;百人加一等;七百人以上,流三千里;千人,絞。"(《唐律疏議》卷16《擅興》)對于不勘驗符契是否合就出兵,或者不合也出兵,或者不合而不及時上報,長官都要判處兩年的徒刑。
為了防止魚目混珠,朝廷嚴禁民間仿制、穿戴軍裝。廣德二年(764),唐代宗下詔:"禁王公百吏家及百姓著皂(黑色)衫及壓耳帽子,異諸軍官健也。"開成元年(836),唐文宗下詔重申禁令,說:"坊市百姓甚多著緋(大紅色)皂開后襖子,假托軍司,自今以后,宜令禁斷。"(《唐會要》卷72《軍雜錄》)
唐代的諸多政變,無論發(fā)生在都城長安(如玄武門之變)、洛陽(如張柬之政變),還是發(fā)生在外地(如馬嵬驛事變),無不仰仗于軍人的參預,有時候恰恰是負責宿衛(wèi)皇帝的軍人調(diào)轉(zhuǎn)矛頭對準皇帝。例如神龍元年(705)宰相張柬之發(fā)動政變,拉攏右羽林大將軍李多祚(zuò)加盟,逼迫武則天把皇位交出來,讓給其子唐中宗。張柬之私下會見李多祚,不敢直斥武則天,于是栽贓于武則天的私人政治力量張易之、張昌宗兄弟,鼓動李多祚說:"將軍擊鐘鼎食(達官貴人列鼎而食,同時擊鐘奏樂),腰懸金紫綬(用紫色綬帶系住銅印章的紐,懸掛在腰間),貴寵當代,位極武臣,豈非大帝(唐高宗,武則天之夫,唐中宗之父)之恩?將軍既感大帝殊澤(特殊的恩澤),能有報乎?大帝之子見(現(xiàn))在宮中,逆豎(叛逆小子)張易之兄弟擅權,朝夕威逼。宗社(宗廟社稷)之重,在于將軍,誠能報恩,正屬今日。"(《唐會要》卷72《京城諸軍》)李多祚于是積極參與政變。皇帝都懂得軍將隱藏的負面作用,因而對他們的交際、婚姻加以限制、防范。唐玄宗害怕太子和軍人勾結(jié),影響自己的帝位。太子在忠王邸時,皇甫惟明任忠王友?;矢ξ┟黝I河西隴右節(jié)度使后,破吐蕃入京獻捷。太子元宵夜出游,與妃兄韋堅相見。韋堅又與皇甫惟明在道觀相見。宰相李林甫一伙就告發(fā)韋堅和"節(jié)將狎昵,是構謀規(guī)立太子"。唐玄宗貶皇甫惟明為播川(治今貴州省遵義市)太守,"尋發(fā)使殺惟明于黔中"。(《舊唐書》卷105《韋堅傳》)節(jié)度使王忠嗣因父死王事,從小生活在皇宮中。李林甫一伙又構陷他自稱"幼養(yǎng)宮中,與忠王相愛狎,欲擁兵尊奉太子"。唐玄宗并不相信,認為:"吾兒居深宮,安得與外人通謀,此必妄也。"(《資治通鑒》卷215)但仍將王忠嗣定為死罪。哥舒翰力陳其冤,請以自己的官爵贖其罪。唐玄宗不聽,入禁中,哥舒翰叩頭隨之,聲淚俱下,唐玄宗才將王忠嗣減死,貶為漢陽(治今湖北省武漢市漢陽)太守。左領軍大將軍葛福順和左武衛(wèi)大將軍檢校內(nèi)外閑廄兼知監(jiān)牧使王毛仲結(jié)為兒女親家,唐玄宗借有人告發(fā)王毛仲不法事之機,將他們分別貶到兩個州當員外別駕。后來的皇帝也不斷限制軍人。大歷二年(767),唐代宗下詔說:"皇五等以上親,不許與軍將婚姻。駙馬、郡主婿,不許與軍將交游。"(《唐會要》卷72《軍雜錄》)貞元三年(787),宰相張延賞看到李晟軍功卓著,向唐德宗進言:"不可久令典兵。"于是唐德宗罷免李晟的兵權,冊拜為太尉、中書令,以這個級別參與朝請宴會而已。李晟心中有數(shù),為避嫌疑,自行約束言行交游,"朝謁之外,罕所過從",居家度日,只說家常話,"言不及王事"。(《舊唐書》卷133《李晟傳》)軍人明哲保身用心良苦,帝王褊狹猜忌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