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倫敦寒風凜例，大雨滂沱。清晨時分，西風停了，但是當身披海軍藍馬金托什雨衣的警官打開旺茲沃斯監(jiān)獄通向操場的門時，雨比原先下得更大了。警官姓杰克遜，觸目地蓄著軍隊特有的剪短了的唇上須，不過知道他曾是近衛(wèi)步兵第一團的一員，這也就不足為奇了。
他推搡著德默特·賴利向前走?！翱禳c?！?br/>
賴利只穿了一身監(jiān)獄發(fā)的勞動布工裝服，向外望了望。高高的磚墻圍著的操場上空無一人。
“我會淋濕的?！彼麕е鴿庵氐谋睈蹱柼m口音說。
“不，你不會的。我一直對你不錯?！闭f著杰克遜拿出一把小小的折疊傘。
“我情愿回到牢房里去?！辟嚴幱舻卣f。
“每天一小時的活動，那是規(guī)定里自紙黑字寫著的，其他的二十三小時里我們就把你關起來。我們可不能讓你跟其他犯人有任何接觸，對不對？你知道他們多么想把像你這樣的愛爾蘭共和軍成員弄到手。上周在西區(qū)的爆炸死了十六人，傷了不知道多少人。
你很不受人歡迎呀，賴利，一點都不受人歡迎?，F(xiàn)在去活動吧?！?br/>
他把賴利推進雨里，在他身后鎖上了門。賴利按了一下折疊傘上的按鈕，傘就打開了。他從口袋里拿出一盒煙，用廉價的塑料打火機點燃了一支，然后開始走動。
奇怪，雨中漫步倒讓他精神為之一振，香煙味道也格外地好。話說回來，什么都比呆在牢房里的二十三個小時孤獨的生活要強。到目前為止，他已苦熬了六個月，但還有漫長的十四年半等著他。有時想到未來的那些無休無止的歲月他就覺得自己會發(fā)瘋。要是他們把他送回老家關在北愛爾蘭的某個監(jiān)獄里，也會比在這兒強得多。在那兒至少他可以與昔日者戰(zhàn)友們一起消磨時光，可是在旺茲沃斯……
就在這時門開了，杰克遜出現(xiàn)了。“過來，賴利，有人要見你?！?br/>
“有人要見我？”賴利大惑不解。
“是的，是你的辯護人。”賴利還是站在雨里，雨傘擋在頭上。杰克遜不耐煩地加了一句：“你的辯護人，你的律師，你這個愚笨的愛爾蘭蠢貨?？爝^來?！?br/>
杰克遜沒有把他帶到普通的探視大廳，而是在副走廊的盡頭打開了一道門。屋里有一張桌子，兩端各有一把椅子，墻上開了一扇巨大的裝有鐵柵欄的窗戶。站在窗前看外面的那個人在黑褐色西服外面套著一件淺黃褐色的柏帛麗脾戰(zhàn)壕雨衣。白襯衫領上系著一條大學樣式的條紋領帶。此人黑色鬈發(fā)，臉龐開朗，和藹可親，佩戴一副角質鏡架眼鏡?？瓷先ニ氖畾q上下。
“啊，賴利先生，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你被判刑那天我就在法庭上。喬治·布朗?！?br/>
賴利冷冰冰地敷衍道：“噢，是的。”
“我受聘于被告方協(xié)會著手考慮你的案子的上訴問題。審理過程中存在一些不合法的行為，比如證人的證詞很可能受到了操縱?！彼D向站在門口的杰克遜，說：“我想您是否介意出去一會兒，什么先生來著？”
“杰克遜，先生。”
“我想你去查看一下條例第三部分，就會發(fā)現(xiàn)在考慮上訴問題時，律師和當事人有權要求單獨會面?！?br/>
“請便?！苯芸诉d說。
門在他身后關上了。賴利說：“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我這輩子從未見過你，而由公設辯護律師提出的上訴也早已被駁回。”
布朗從貼身口袋里掏出一只皮質煙盒，敬了他一支姻?！笆迥昴模彼吔o賴利點煙邊說，“多么漫長啊。這兒已經(jīng)夠糟糕的啦，但他們不久就要把你轉到懷特島上的帕克斯特監(jiān)獄。全英國最艱苦的監(jiān)獄，關押著最重刑的犯人。要是去了那兒就等于蓋上了棺材蓋。我對這一切了如指掌。我的確是名律師，當然，我的名字自然不會是布朗?！?br/>
“你在玩什么把戲，伙計？”賴利問道。
“坐下，我來告訴你?！辟嚴辗愿雷拢祭式又f，“我有個提議你不可能拒絕，就像教父?！?br/>
“會是什么呢？重新上訴？”
“不。布朗走到窗前向外張望，“你想獲得自由嗎？”
“你是說越獄？”賴利問。
“不，我是說真正的自由。將以往的罪責一筆勾銷。”
賴利驚訝不已，聲音都有些沙啞了：“為此我什么都愿意干，任何事。”
“當然，我想你會的。但這還不是全部好處。照我說的去做，那么你不光可以自由，還會有兩萬鎊現(xiàn)金等著你。”
“上帝啊，”賴利小聲驚嘆道，“那我得去殺誰呢？”
布朗笑了?！罢l也不殺，我向你保證。不過讓我先來問你一個問題。你認識查爾斯·弗格森準將嗎？”
“不，沒見過面，”賴利回答，“但我聽說過他。他主持一個反恐怖活動的情報部門，人稱首相的私人軍隊，與秘密情報處或軍情五處屬于不同部門。我還知道一件事，近幾年來它對愛爾蘭共和軍打擊不小?！?br/>
“那么肖恩·迪龍呢？”
“天哪，那家伙也牽扯進去了？”賴利笑了，“當然了，我跟肖恩熟悉得很。還在七十年代的時候我們在德里肩并肩浴血奮戰(zhàn)，當時還只是毛頭小孩呢。牽著英軍的鼻子在下水道里好一陣周旋。不過有傳聞說肖恩現(xiàn)在給弗格森賣命了。”
“說說他的情況?！?br/>
“他母親生他時死了，他和父親到了倫敦。肖恩有表演天才，不用化裝就可以改變自己的模樣。我親眼見過的。千面人，英國情報部門就是這么稱呼他的。二十年來他們從來不曾碰過他一個指頭?！?br/>
“他父親有一次去貝爾法斯特時被英國士兵殺死，這我知道?！辈祭收f。
“沒錯。我記得，當時肖思只有十九歲。他回到家，參加了愛爾蘭獨立運動，而且義無反顧。他曾經(jīng)是愛爾蘭共和軍臨時派成員中最令人生畏的執(zhí)法殺手。”
“后來出什么事了？”
“他從來不喜歡爆炸手段，盡管人們聲稱他是海灣戰(zhàn)爭期間追擊炮炮擊唐寧街十號事件的幕后主使。從那之后，他脫身到了歐洲，不偏不倚，誰出錢就給誰當殺手。一會兒為巴解組織干，一會兒又在貝魯特炸掉巴勒斯坦戰(zhàn)艦?！?br/>
“弗格森又是什么時候介入的？我聽過這個故事，但我想證實一下。”
“呃，在他的才能中，有一項就是能駕駛任何能飛的東西。那一次他正空運給孩子的藥品進人波斯尼亞時飛機被擊落。好像塞族人準備斃了他，這時弗格森出現(xiàn)了，做了一筆秘密交易，逼著他替自己賣命?！?br/>
“以毒攻毒?！辈祭收f。
“可以這么說。從此家鄉(xiāng)的愛爾蘭共和軍臨時派成員對他也大為不滿。”
“當然，肯定會大為光火，對不對?！?br/>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最后，賴利說：“瞧，你到底要什么呢？”
“肖恩·迪龍，就要他?！辈祭市α?，又給了他一支香煙，“或者這么說吧，是我所代表的人想要他?！?br/>
“那么他們會是些什么人？”
“這不關你的事，賴利先生，但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你完全照我說的去做，你將得到你的自由，而我們將得到迪龍。還有問題嗎？”
“一點都沒有?！辟嚴α似饋?，“我得干些什么？”
“首先，你申請跟典獄長見面，向他提出面見弗格森。就說你有重要情況向他當面匯報?！?br/>
“然后呢？”
“弗格森肯定想要見你。最近兩周里在漢普斯泰得和坎登發(fā)生一系列小型的門階爆炸事件。眾所周知，愛爾蘭共和軍目前至少有三個活動小組在倫敦行動?！彼麖腻X包里抽出一張紙遞給賴利?！澳愀嬖V弗格森，在這個地址他將會抓到一個活動小組，外加塑性炸藥、引信和其他東西的貯備?！?br/>
賴利看了一眼紙上的地址，說：“霍蘭德公園?！彼痤^來，“這是不是一個供應符合猶太教規(guī)潔凈食物的店鋪？”
“反正沒有活動小組成員，只是些塑性炸藥和定時器，足以證明你在說實話。要是那兒沒人也不是你的過錯。”
“你指望弗格森會因為這就把我的刑期解除了嗎？”賴利搖了搖頭，“也許他要真能抓到一個活動小組成員，才有可能?！彼柫寺柤纾斑@行不通。”
“對，他會要得更多，而你將提供給他。兩年前，一個名叫‘真主部隊’的阿拉伯恐怖組織炸了一架剛從曼徹斯特起飛的巨型噴氣式飛機。二百多人罹難?！?br/>
“所以——”
“他們的首領是一個名叫哈基姆·謝里夫的男子。我知道他藏身何處。我會告訴你，然后你告訴弗格森。這混蛋是他最想逮到的，而且他肯定會讓迪龍去干這事。”
“那我做些什么呢？”
“你主動要求一同前往，以證明你的誠意?！辈祭饰⑽⒁恍Α?br/>
“會行得通的，賴利先生，但關鍵是你要一毫不差地照我吩咐的去做。所以你仔細聽著?！?br/>
查爾斯·弗格森準將的辦公室在國防部的三樓，可以俯瞰騎兵衛(wèi)隊大街。他坐在桌前，身體龐大，一頭蓬亂的銀灰色頭發(fā)，身穿皺巴巴的淺黃褐色制服，戴一條近衛(wèi)隊的領帶，一副不拘小節(jié)的模樣。他按下內(nèi)部通話系統(tǒng)的通話鍵時眉頭微皺。
“準將？”
“迪龍在那兒嗎，總督察？”
“剛到。”
“我想見你們倆。有情況?！?br/>
領頭進來的女人大約三十歲，身穿淺黃褐色阿莫尼牌套裝。她蓄著極短的紅發(fā)，戴著黑色的角質鏡架眼鏡。她不算漂亮，走在街上回頭率不高。她可能是出色的秘書或公司經(jīng)理，但這位偏偏是總督察、探長漢納·伯思斯坦。她出身于正統(tǒng)的猶太家庭，曾獲劍橋大學心理學碩士學位，父親是外科教授，祖父是拉比，當初兩人對她選擇當警察都大為震驚。出類拔萃的她得到快速提升，并被選拔到政治保安處，弗格森正是從那兒將她暫調到自己手下當助手。盡管她貌不驚人，說起話來滿口英國上流社會人士字正腔圓的腔調，但是光他知道的她在執(zhí)行任務過程中就殺過三次人，她自己也挨過一次槍子兒。
她身后的男子就是肖恩·迪龍，個頭矮小，不足五英尺五英寸，淺黃色的頭發(fā)幾近白色。他穿著燈心絨中仔褲和陳舊的黑皮飛行夾克，脖子上圍了條白圍巾。他的眼睛說不出是什么顏色，但卻清澈明亮。他模樣英俊，很不安分，具有一種動物般的活力。他嘴巴的左角上翹著，永遠保持一個玩世不恭的微笑。
“上帝給我留下什么好差事啦，準將？”他帶著濃重的北愛爾蘭口音興沖沖地說。
弗格森放下手中的筆，摘下閱讀眼鏡，說：“德默特·賴利。他讓你回憶起什么，迪龍，是不是？”
迪龍?zhí)统鲆恢慌f的銀質煙盒，選了一支，用芝炮牌打火機點燃。“可以這么說。七十年代時我倆稚氣未脫就參加愛爾蘭共和軍臨時派的德里旅一起戰(zhàn)斗?！?br/>
“射殺英軍士兵。”漢納·伯恩斯坦插嘴說。
“呃，他們本來就不應該參軍?！彼ξ鼗鼐此Ｈ缓笏D頭對弗格森說：“去年就在倫敦他被蘇格蘭場的反恐怖小組抓獲。據(jù)悉是愛爾蘭共和軍活動小組的成員?！?br/>
“我記起來了，當時他們在他的佐處找到了塑性炸藥和各種各樣的武器?！?br/>
“沒錯，”迪龍說，“但是他們在倫敦中央刑事法院審訊他時，他只字不吐。他們判了他十五年徒刑?！?br/>
“除掉此害，大快人心?！睗h納說。
“呃，這么說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觀點，”迪龍對她說，“對你而言他是個恐怖分子，但德默特卻認為自己是個為正義事業(yè)而戰(zhàn)斗的勇敢斗士。”
“他再也不是了，”弗格森說，“我剛接到旺茲沃斯監(jiān)獄典獄長的電話，他說賴利想做筆交易?！?br/>
“真的嗎？”迪龍止住笑容，眉頭徽皺，“他為什么想這么做？”
“你可曾在旺茲沃斯監(jiān)獄里呆過，迪龍？假如你果過，你就知道為什么了。那是個人間地獄呀。賴利已經(jīng)在里面嘗過六個月的鐵窗滋味，還有十四年半呢。所以讓我們瞧瞧他會說些什么?！?br/>
“你要我去嗎？”迪龍問。
“當然了。不管怎么說，你熟知那該死的家伙。你也去，總督察。我想要你也加入?！彼崎_椅子，站起身來?！按髂防铡捡Y車正等著呢，出發(fā)吧?！闭f完，他領頭出去。
他們在旺茲沃斯監(jiān)獄的訪問室里等著，過了一會兒，門開了，杰克遜將賴利推進房間，然后關上門。
賴利說：“肖恩，是你嗎？”
“沒錯，德默特?！钡淆堻c燃一支煙，吸了一口，然后遞給他。
賴利剛嘴一笑，說：“在德里的歲月里你也常這么做。你還記得當年我們是怎么牽著英軍的鼻子轉的嗎？”
“當年確實如此，老伙計，不過時過境遷了?！?br/>
“是啊，你的確變了，”賴利說，“徹頭徹尾地變了。”
“好了，”弗格森打斷了他們，“老朋友間的敘舊該完了。現(xiàn)在讓我們談談正事。你想要什么，賴利？”
“出去，準將?！辟嚴谧肋叺囊粡堃巫由献拢傲鶄€月已經(jīng)足夠了。我呆不下去了，倒不如去死?！?br/>
“就像所有被你殺死的人一樣?！睗h納說。
“你是誰？”
“總督察，政治保安處的，”迪龍告訴他，“所以說話小心點。”
“我是在打一場戰(zhàn)爭，女人?！辟嚴珠_始說起來，弗格森打斷了他。
“現(xiàn)在你是不是厭煩了那個光榮的事業(yè)啦？”弗格森諷刺說，“那么你要告訴我什么？”
賴利看上去猶豫不決的樣子。迪龍規(guī)勸說：“這老家伙跟釘子一樣強硬，但是又很老派，是個有榮譽感的人。告訴他吧。”
“好吧，”賴利舉起一只手，“你們總以為只有三個活動小組在倫敦行動。其實還有第四個，建制不同其他三個。據(jù)點是霍蘭德公園的一棟漂亮的房子，三男一女，在市里都有像樣的工作。還有一點——他們都是精選出來的，因為他們或是生在英國或是在這兒長大。有利于長期潛伏?！?br/>
“他們的姓名？”弗格森問道。
“這對你毫無用處。他們中沒有一個人在警察局有任何記錄，不過可以告訴你?！?br/>
他報了四個人的名字，漢納·伯恩斯坦在她的記事本上記了下來。迪龍無動于衷地看著這一切。弗格森又問：“地址呢？”
“宮殿廣場的公園別墅。在一個漂亮花園里的一棟陳舊的維多利亞時期的建筑?！?br/>
“那么你跟他們交往嗎？”迪龍問。
“沒有，但是我的一個朋友，埃德·默菲，是他們的供應人。有一天晚上他向我泄露了秘密。你也曉得喝了點酒之后是怎么回事?？偠灾?，他向我吐露了一切有關他們的事情?！?br/>
“那么默菲現(xiàn)在何處？”
“去年被輪換調防回愛爾蘭?！?br/>
迪龍轉向弗格森聳了聳肩說：“要是我，早就走了，尤其是德默特被捕之后?！?br/>
“這是為什么？”漢納不解地問，“沒有什么聯(lián)系呀。”
“總是有的。”迪龍說。
“別吵了，”弗格森發(fā)話了，“值得一試?！?br/>
他敲了一下門，等門開了，杰克遜出現(xiàn)后，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封信，說：“把這封信交給典獄長讓他會簽。這是授權令，將把這個人交給我來監(jiān)護。辦完之后，帶他回牢房收拾東西。我們在院子里的戴姆勒—奔馳車里等著他?！?br/>
“遵命，準將?！苯芸诉d跺著穿著皮靴的雙腳，好像又回到了閱兵場上。當他們魚貫而出的時候，他站到了一邊。
有幾個人正在大門外的雨中等候著獲釋犯人。他們當中就有自稱喬治·布朗的律師，他站在一輛倫敦的黑色出租車邊上，頭上打著雨傘。司機看上去跟普通的倫敦出租車司機并無二致，只是不是一般的人種，黑色的鬈發(fā)上已有點點斑白，鼻梁什么地方被打碎過。
“你說會成功嗎？”他問。
正說著，大門開了，幾個人走了出來，戴姆勒·奔馳車跟在后面。
“現(xiàn)在我想是的，”布朗說。
當戴姆勒—奔馳車經(jīng)過時，坐在迪龍身邊、弗格森和漢綱對面的賴利瞥了一眼車外，一下子認出了布朗。他轉過頭去。
布朗向路對面的一輛福特牌廂式小客車揮了揮手，指了指戴姆勒—奔馳車，小客車便駛離路沿，跟了上去。
布朗進了出租車?！艾F(xiàn)在干什么？”司機問。
“他們會跟著的。弗格森總得將他關在什么地方吧?！?br/>
“某個安全房？”
“可能吧，但是最安全不過的是讓他呆在馬廄小巷迪龍的住處，很方便，因為弗格森的公寓就在卡文迪什廣場的街角。這就是為什么我做如此安排的原因。我們等著瞧，看我估計得對不對。同時，我們等在這兒。我選了探視日是因為我只不過是二三百人中的一個，接待處的人誰都不會記得我。但是那個把我?guī)У劫嚴莾喝サ谋O(jiān)獄警官會記得我。杰克遜是他的姓?！彼沉艘谎凼直恚f：“換班應該剛剛結束，我們等等，看他會不會出來?！?br/>
二十分鐘后，杰克遜出來了。他急匆匆地沿著街道趕往最近的地鐵站。他是個狂熱的斯諾克臺球選手，晚上還要參加英格蘭斯諾克協(xié)會的聯(lián)賽，所以想趕回家沖個澡換一下衣服。
地鐵跟往常一樣擁擠，他進去時，黑色出租車停在了路邊，布朗鉆出車跟上了他。杰克遜下了自動扶梯，沿著地道往前趕。布朗在后面緊跟，一直隔著幾個人在他們之間。站臺上擁擠不堪，杰克遜擠到了邊上等著。遠處傳來列車的聲音，布朗隨著人群悄悄接近杰克遜。列車出現(xiàn)時一股氣流迎面撲來，接著是一聲汽笛。這時杰克遜覺得背后有一只手把他往前推，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見他頭朝前扎到了鐵軌中間，列車呼嘯而過。
黑色出租車的司機焦慮不安地等待著。他已經(jīng)拒載了好幾次，額頭冒著汗，這時布朗在地鐵出口出現(xiàn)了，沿著人行道急步走來，進了后座。
“解決了？”司機一邊開動引擎一邊問。
“死定了?！辈祭矢嬖V他。他們駛離這個是非之地。
弗格森對賴利說：“你跟迪龍一起住在他的住處。離我的公寓步行只需五分鐘?！?br/>
“很方便?！辟嚴f。
“理智點，你的對手不弱。別犯傻，企圖逃跑。”
“我干嗎要跑呢？”賴利說，“我想一身清白地從這兒離開，準將。我不想下半輩子整天提心吊膽，東躲西藏?！?br/>
“好伙計?！?br/>
此刻，戴姆勒—奔馳車拐人了馬廄小巷，順利讓過了停在人行道上的一輛灰色英國電信公司的面包車和一個小障礙物后面豎著的下水道檢修口蓋子。一位頭戴硬舌帽、身穿背上印有英國電信公司標識的顯眼的黃色防水油布夾克的電話技師正在檢修口里忙碌著。
弗格森說：“好了，你們倆下去?？偠讲旌臀疫€有活干?！?br/>
“我們什么時候動手？”迪龍問。
“今晚什么時候。宜早不宜遲?！?br/>
戴姆勒—奔馳車開走了。迪龍開了小屋的鎖，帶頭進去。房子很小，具有濃郁的維多利亞風格，一條紅藍相間的土耳其長條地毯鋪在大廳里。起居室的門開著，打過蠟的木塊地板，黑皮三人沙發(fā)，到處散落著東方的小掛毯。壁爐上方懸掛著一幅油畫，是維多利亞時期的泰晤士河夜景畫。
“天啊，”賴利驚嘆道，“這是阿特金森。格里姆肖的畫，值很大一筆錢呢，肖恩?！?br/>
“你怎么會知道的？”迪龍問。
“噢，有一次我去拜訪利亞姆·德夫林在都柏林郊區(qū)基爾里的小屋子，他的墻上至少有六幅格里姆肖的畫?！?br/>
“現(xiàn)在只有五幅了，”迪龍說著往餐具柜里的兩只玻璃杯倒了布什米爾斯威士忌，“他把那一幅給了我?！?br/>
“這么說來那老家伙還活著?！?br/>
“當然了。八十五歲了，還聲稱只有七十歲。”
“愛爾蘭共和軍活著的傳說。”
“最好不過了，”迪龍說，“我最輝煌的日子便是他最慘淡的時日，這是最好的結局。為利亞姆干杯。”他舉起酒杯。
在小巷的街角處，在檢修口里干活的人爬了上來，打開了面包車的門，鉆了進去。另外一個英國電信公司技師打扮的人坐在一張小凳上調節(jié)著一只定向麥克風，一只錄音機在旁邊轉著。
他轉過頭來笑著說：“好極了，他們說的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楚。”
當晚九點，霍蘭德公園的宮殿廣場被警察包圍。在公園別墅的外面，弗格森、迪龍和賴利坐在戴姆勒—奔馳車里，看著反恐怖小隊的武裝警察用鐵鋤頭砸爛前門沖了進去。
“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备ジ裆f。
迪龍拿起車里的雨傘，鉆出車來，點燃一支煙，站在傾盆而下的大雨里。漢納·伯恩斯坦從前門里出來，向他們走來。她身穿黑色緊身連衫褲，外套鏡裝防彈馬夾，左胯邊上懸掛著史密斯—韋森手槍。
弗格森開了車門?！坝惺斋@嗎？”
“許多塑性炸藥和定時器?？磥砦覀兇_實是將某個爆炸陰謀掐死在萌芽狀態(tài)了?！?br/>
“可是沒有活動小組成員嗎？”
“恐怕沒有，準將?！?br/>
“我說了嘛，”迪龍說，“可能早就走了?！?br/>
“該死！”弗格森向他說，“我想要他們，迪龍?！?br/>
賴利說話了：“呢，我可是履行了我的諾言。這可不是我的錯?！?br/>
“不錯，但這還不夠。”弗格森告訴他。
賴利裝得很像。他聲音略帶焦慮地試探說：“瞧，你不會把我送回去，再回到旺茲沃斯去吧？”
“我實在別無選擇?！?br/>
賴利裝出絕望的神情?！安唬瑒e送我回去。我什么都愿意干。我還可以告訴你很多事情，而且不光只跟愛爾蘭共和軍有關。”
“比如說？”
“兩年前，從曼徹斯特起飛的巨型噴氣飛機在愛爾蘭海上空爆炸。二百二十人死亡。阿拉伯原教旨主義者，‘真主部隊’是幕后主使，你也知道誰是負責人?！?br/>
弗格森的臉頓時煞白?！肮贰ぶx里夫?！?br/>
“我可以幫你抓到他?！?br/>
“你是說你知道那個混蛋的下落？”
“去年我跟他有過交往。他也為愛爾蘭共和軍提供軍火?！?br/>
弗格森做了個手勢?！皠e說了，”他往上看著漢納說，“進來，總督察。我們?nèi)サ淆埖男∥堇^續(xù)追究這件事?！?br/>
迪龍廚房里的水壺是老式的那一種，水開了就會發(fā)出哨音。
弗格森正在通過電話跟辦公室聯(lián)系，賴利坐在壁爐邊上的沙發(fā)上，漢納·伯恩斯坦坐在窗邊。
水壺發(fā)出哨音后，她站了起來。迪龍對她說：“你別插手，禮節(jié)上說不過去。我去泡茶?！?br/>
“傻瓜，迪龍?！彼龥_他說。
他泡了一大壺水，放到托盤上，連同牛奶、糖和四只茶杯一起端了進來?！鞍屠锏牟?，德默特，”他特意說出愛爾蘭最受人喜愛的茶葉牌子，“你會感覺像在家里一樣?！?br/>
漢納倒了茶，這時弗格森放下手里的話筒。他接過漢納遞過來的茶，說：“好了，我們重新開始?！?br/>
賴利說開了：“去年我在倫敦被捕之前，我被都柏林的總參謀部吸納為情報員。我的任務是飛到巴黎，去一家銀行取出存在那兒保險箱里的一只公文包。我所知道的就是里面有大量美金。我從來不知道有多少。但我知道這是一筆給愛爾蘭運送軍火的定金。”
“然后呢？”
“我嚴格按照批示去辦。先飛到西西里首府巴勒莫，在那兒租車橫穿島嶼來到南岸一個叫薩利那斯的漁港，實在是個小地方。他們讓我按某個號碼打了個電話，只說：‘愛爾蘭人來了’就行了?！?br/>
“繼續(xù)說?！备ジ裆叽俚馈?br/>
“然后我就在碼頭區(qū)一家叫‘英國咖啡館’的酒吧里等著?！?br/>
故事編得太精彩了，連賴利本人都幾乎信以為真。這時迪龍說：“然后他們來了？”
“兩個人開了輛巡洋艦吉普車來了。是阿拉伯人。他們帶著我乘船來到離薩利那斯六七英里的一座別墅。周圍什么都沒有。有一道防波堤，還有摩托艇什么的?！?br/>
“還有哈基姆·謝里夫？”
“噢，當然啦。很好客。他檢查了一下現(xiàn)金，交給我一封給都柏林總參謀部的封了口的信，然后安排我過夜?！?br/>
“總共有多少人？”迪龍問。
“那兩個接我的人顯然是他的助手，隔壁小木屋里住著一對阿拉伯夫婦。女的做飯，男的干些雜務?？瓷先ズ孟袷撬辉诘臅r候他們看管房子?！彼攘丝诓??！班?，還有一個阿拉伯年輕女子跟他們住在一起，我猜她在那兒是為了讓哈基姆有時尋尋開心。無論如何，看上去是這么回事?！?br/>
“還有什么值得感興趣的嗎？”弗格森問。
“呃，他不是通常的穆斯林。能喝很多蘇格蘭威士忌?！?br/>
“于是他吐露了什么秘密？”迪龍問。
“也就那么一點點。喋喋不休地吹噓他干的勾當以及他是如何愚弄許多國家的情報機構的。對了，他還告訴過我這幢別墅他租了六年，說這是他呆過的最安全的地方，因為當?shù)厮械奈魑骼锶硕蓟蚨嗷蛏偈帜_不干凈，所以各人只管各人的事。”
“那么他還在那兒嗎？”漢納問道。
賴利顯得很不情愿地說：“我看不出為什么不，但我不能保證。
一陣沉默。弗格森打破了沉默：“上帝啊，我多想逮住他呀?！?br/>
“呃，假如他的確在那兒——依我看他很可能在那兒，”賴利接著說，“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我是說，盡管那是另一個國度，但你們總是在別的國家里把人干掉，別跟我說你們沒這么干過?！?br/>
“這倒是個主意?！备ジ裆c頭稱是。
“瞧，派迪龍去，”賴利說，“你想派誰就派誰去，我會跟他們一起去，寸步不離左右?！?br/>
“然后瞅準機會開溜，德默特老伙計?！钡淆堈f。
“老天啊，肖恩，要我跟你說多少次呢？我想清清白白地出去。我不愿意我的下半輩子總是東躲西藏的?！彼D向弗格森說：“準將，你說呢？”
弗格森做出了決策?！暗淆垼瑤コ灶D飯什么的。兩小時之后我打電話給你?！彼D向漢納說：“好了，總督察，我們還有事做。”他走出屋子，漢納朝迪龍揚了揚眉，跟著出去了。
迪龍走到餐具柜邊上，打開一只抽屜，取出一把裝著消音器的沃爾特手槍，插在大衣下面他的燈心絨牛仔褲的腰帶上。
“就像那些糟糕的電影里說的那樣，德默特，你敢不老實我就殺了你?！?br/>
“不，你不會的，肖恩，因為我不會不老實的?！?br/>
“那就好。那么我們就去廣場對面的‘國王之頭’餐館。飯菜不錯。他們做一種肉餡土豆泥餅，跟你媽過去經(jīng)常做的差不多，在旺茲沃斯監(jiān)獄粗榮淡飯吃了六個月之后我敢說你肯定會覺得不錯?！?br/>
賴利迫不及待的樣子：“快帶我去?！?br/>
他們回到小屋還不到五分鐘，電話就響了。迪龍拿起電話。
“是弗格森，”傳來準將的聲音，“下面就這么辦?！?br/>
迪龍認真地聽著，然后點了點頭，說：“好。我們早上九點鐘等你來?！?br/>
他放下電話，點了支煙。賴利問：“開始行動了？”
迪龍點了點頭。“弗格森跟塞浦路斯的英國軍事基地所在地阿克羅蒂里的海軍陸戰(zhàn)隊突擊隊登陸別動隊取得了聯(lián)系，卡特上尉和四名士兵領受了任務。他們將裝扮成漁民開船到西西里。天氣不錯的話，他們應該可以在明天傍晚抵達薩利那斯。”
“你和我呢？”
“弗格森會在明晨九點接我們和漢納·伯思斯坦一起去法雷機場。那是皇家空軍的試驗場。你，我，加上伯思斯坦，坐部里的李爾噴氣飛機去西西里。然后開車去薩利那斯。到了后，卡特會跟我們聯(lián)系。李爾飛機接著飛往馬爾他?！?br/>
“為什么去馬爾他？”
“因為卡特和他的手下抓住哈基姆之后我們就去那兒。順便說一句，我和你跟他們一起去抓人?！?br/>
“就像當年一樣?！?br/>
“短暫的海上航行。在旺茲沃斯呆了這么長時間之后這對你大有好處?！?br/>
賴利點頭稱是?！澳阌袥]有預料到，帶著哈基姆在馬爾他會不會有什么麻煩？”
“一點都不會。他們是自己人。我是說，那里不是波斯尼亞。給他打上一針，讓他安靜，再說了，李爾飛機上還有皇家空軍的圓形標志。哈基姆醒來時人已在倫敦了?！?br/>
在英國電信公司的面包車里，戴著定向麥克風的人朝同伙點點頭，然后關掉了錄音機。
“什么都錄下了。你把檢修口蓋好，收拾好東西，我打個電話。”
一會兒以后，他在跟那個叫布朗的人通話?！昂玫?，一會兒見。”
他掛上電話，走出面包車，轉到司機座位上。過了一會兒，他的同伙也進來了。
“好極了，”開車的那個說，“不能再好了。我們的人已經(jīng)在薩利那斯等著他們了，賴利和迪龍明天晚上到那里?！?br/>
“發(fā)生什么事了？”
司機將車緩緩駛入廣場，然后告訴了他。說完后，他的同伙說：“登陸別動隊啊，厲害得很哪?！?br/>
“會對付他們的。都計劃好了，跟猶大設想的一模一樣。他是個天才，那個人真是個天才?！?br/>
他將車駛離廣場，匯入車流中開走了。
他推搡著德默特·賴利向前走?！翱禳c?！?br/>
賴利只穿了一身監(jiān)獄發(fā)的勞動布工裝服，向外望了望。高高的磚墻圍著的操場上空無一人。
“我會淋濕的?！彼麕е鴿庵氐谋睈蹱柼m口音說。
“不，你不會的。我一直對你不錯?！闭f著杰克遜拿出一把小小的折疊傘。
“我情愿回到牢房里去?！辟嚴幱舻卣f。
“每天一小時的活動，那是規(guī)定里自紙黑字寫著的，其他的二十三小時里我們就把你關起來。我們可不能讓你跟其他犯人有任何接觸，對不對？你知道他們多么想把像你這樣的愛爾蘭共和軍成員弄到手。上周在西區(qū)的爆炸死了十六人，傷了不知道多少人。
你很不受人歡迎呀，賴利，一點都不受人歡迎?，F(xiàn)在去活動吧?！?br/>
他把賴利推進雨里，在他身后鎖上了門。賴利按了一下折疊傘上的按鈕，傘就打開了。他從口袋里拿出一盒煙，用廉價的塑料打火機點燃了一支，然后開始走動。
奇怪，雨中漫步倒讓他精神為之一振，香煙味道也格外地好。話說回來，什么都比呆在牢房里的二十三個小時孤獨的生活要強。到目前為止，他已苦熬了六個月，但還有漫長的十四年半等著他。有時想到未來的那些無休無止的歲月他就覺得自己會發(fā)瘋。要是他們把他送回老家關在北愛爾蘭的某個監(jiān)獄里，也會比在這兒強得多。在那兒至少他可以與昔日者戰(zhàn)友們一起消磨時光，可是在旺茲沃斯……
就在這時門開了，杰克遜出現(xiàn)了。“過來，賴利，有人要見你?！?br/>
“有人要見我？”賴利大惑不解。
“是的，是你的辯護人。”賴利還是站在雨里，雨傘擋在頭上。杰克遜不耐煩地加了一句：“你的辯護人，你的律師，你這個愚笨的愛爾蘭蠢貨?？爝^來?！?br/>
杰克遜沒有把他帶到普通的探視大廳，而是在副走廊的盡頭打開了一道門。屋里有一張桌子，兩端各有一把椅子，墻上開了一扇巨大的裝有鐵柵欄的窗戶。站在窗前看外面的那個人在黑褐色西服外面套著一件淺黃褐色的柏帛麗脾戰(zhàn)壕雨衣。白襯衫領上系著一條大學樣式的條紋領帶。此人黑色鬈發(fā)，臉龐開朗，和藹可親，佩戴一副角質鏡架眼鏡?？瓷先ニ氖畾q上下。
“啊，賴利先生，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你被判刑那天我就在法庭上。喬治·布朗?！?br/>
賴利冷冰冰地敷衍道：“噢，是的。”
“我受聘于被告方協(xié)會著手考慮你的案子的上訴問題。審理過程中存在一些不合法的行為，比如證人的證詞很可能受到了操縱?！彼D向站在門口的杰克遜，說：“我想您是否介意出去一會兒，什么先生來著？”
“杰克遜，先生。”
“我想你去查看一下條例第三部分，就會發(fā)現(xiàn)在考慮上訴問題時，律師和當事人有權要求單獨會面?！?br/>
“請便?！苯芸诉d說。
門在他身后關上了。賴利說：“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我這輩子從未見過你，而由公設辯護律師提出的上訴也早已被駁回。”
布朗從貼身口袋里掏出一只皮質煙盒，敬了他一支姻?！笆迥昴模彼吔o賴利點煙邊說，“多么漫長啊。這兒已經(jīng)夠糟糕的啦，但他們不久就要把你轉到懷特島上的帕克斯特監(jiān)獄。全英國最艱苦的監(jiān)獄，關押著最重刑的犯人。要是去了那兒就等于蓋上了棺材蓋。我對這一切了如指掌。我的確是名律師，當然，我的名字自然不會是布朗?！?br/>
“你在玩什么把戲，伙計？”賴利問道。
“坐下，我來告訴你?！辟嚴辗愿雷拢祭式又f，“我有個提議你不可能拒絕，就像教父?！?br/>
“會是什么呢？重新上訴？”
“不。布朗走到窗前向外張望，“你想獲得自由嗎？”
“你是說越獄？”賴利問。
“不，我是說真正的自由。將以往的罪責一筆勾銷。”
賴利驚訝不已，聲音都有些沙啞了：“為此我什么都愿意干，任何事。”
“當然，我想你會的。但這還不是全部好處。照我說的去做，那么你不光可以自由，還會有兩萬鎊現(xiàn)金等著你。”
“上帝啊，”賴利小聲驚嘆道，“那我得去殺誰呢？”
布朗笑了?！罢l也不殺，我向你保證。不過讓我先來問你一個問題。你認識查爾斯·弗格森準將嗎？”
“不，沒見過面，”賴利回答，“但我聽說過他。他主持一個反恐怖活動的情報部門，人稱首相的私人軍隊，與秘密情報處或軍情五處屬于不同部門。我還知道一件事，近幾年來它對愛爾蘭共和軍打擊不小?！?br/>
“那么肖恩·迪龍呢？”
“天哪，那家伙也牽扯進去了？”賴利笑了，“當然了，我跟肖恩熟悉得很。還在七十年代的時候我們在德里肩并肩浴血奮戰(zhàn)，當時還只是毛頭小孩呢。牽著英軍的鼻子在下水道里好一陣周旋。不過有傳聞說肖恩現(xiàn)在給弗格森賣命了。”
“說說他的情況?！?br/>
“他母親生他時死了，他和父親到了倫敦。肖恩有表演天才，不用化裝就可以改變自己的模樣。我親眼見過的。千面人，英國情報部門就是這么稱呼他的。二十年來他們從來不曾碰過他一個指頭?！?br/>
“他父親有一次去貝爾法斯特時被英國士兵殺死，這我知道?！辈祭收f。
“沒錯。我記得，當時肖思只有十九歲。他回到家，參加了愛爾蘭獨立運動，而且義無反顧。他曾經(jīng)是愛爾蘭共和軍臨時派成員中最令人生畏的執(zhí)法殺手。”
“后來出什么事了？”
“他從來不喜歡爆炸手段，盡管人們聲稱他是海灣戰(zhàn)爭期間追擊炮炮擊唐寧街十號事件的幕后主使。從那之后，他脫身到了歐洲，不偏不倚，誰出錢就給誰當殺手。一會兒為巴解組織干，一會兒又在貝魯特炸掉巴勒斯坦戰(zhàn)艦?！?br/>
“弗格森又是什么時候介入的？我聽過這個故事，但我想證實一下。”
“呃，在他的才能中，有一項就是能駕駛任何能飛的東西。那一次他正空運給孩子的藥品進人波斯尼亞時飛機被擊落。好像塞族人準備斃了他，這時弗格森出現(xiàn)了，做了一筆秘密交易，逼著他替自己賣命?！?br/>
“以毒攻毒?！辈祭收f。
“可以這么說。從此家鄉(xiāng)的愛爾蘭共和軍臨時派成員對他也大為不滿。”
“當然，肯定會大為光火，對不對?！?br/>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最后，賴利說：“瞧，你到底要什么呢？”
“肖恩·迪龍，就要他?！辈祭市α?，又給了他一支香煙，“或者這么說吧，是我所代表的人想要他?！?br/>
“那么他們會是些什么人？”
“這不關你的事，賴利先生，但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你完全照我說的去做，你將得到你的自由，而我們將得到迪龍。還有問題嗎？”
“一點都沒有?！辟嚴α似饋?，“我得干些什么？”
“首先，你申請跟典獄長見面，向他提出面見弗格森。就說你有重要情況向他當面匯報?！?br/>
“然后呢？”
“弗格森肯定想要見你。最近兩周里在漢普斯泰得和坎登發(fā)生一系列小型的門階爆炸事件。眾所周知，愛爾蘭共和軍目前至少有三個活動小組在倫敦行動?！彼麖腻X包里抽出一張紙遞給賴利?！澳愀嬖V弗格森，在這個地址他將會抓到一個活動小組，外加塑性炸藥、引信和其他東西的貯備?！?br/>
賴利看了一眼紙上的地址，說：“霍蘭德公園?！彼痤^來，“這是不是一個供應符合猶太教規(guī)潔凈食物的店鋪？”
“反正沒有活動小組成員，只是些塑性炸藥和定時器，足以證明你在說實話。要是那兒沒人也不是你的過錯。”
“你指望弗格森會因為這就把我的刑期解除了嗎？”賴利搖了搖頭，“也許他要真能抓到一個活動小組成員，才有可能?！彼柫寺柤纾斑@行不通。”
“對，他會要得更多，而你將提供給他。兩年前，一個名叫‘真主部隊’的阿拉伯恐怖組織炸了一架剛從曼徹斯特起飛的巨型噴氣式飛機。二百多人罹難?！?br/>
“所以——”
“他們的首領是一個名叫哈基姆·謝里夫的男子。我知道他藏身何處。我會告訴你，然后你告訴弗格森。這混蛋是他最想逮到的，而且他肯定會讓迪龍去干這事。”
“那我做些什么呢？”
“你主動要求一同前往，以證明你的誠意?！辈祭饰⑽⒁恍Α?br/>
“會行得通的，賴利先生，但關鍵是你要一毫不差地照我吩咐的去做。所以你仔細聽著?！?br/>
查爾斯·弗格森準將的辦公室在國防部的三樓，可以俯瞰騎兵衛(wèi)隊大街。他坐在桌前，身體龐大，一頭蓬亂的銀灰色頭發(fā)，身穿皺巴巴的淺黃褐色制服，戴一條近衛(wèi)隊的領帶，一副不拘小節(jié)的模樣。他按下內(nèi)部通話系統(tǒng)的通話鍵時眉頭微皺。
“準將？”
“迪龍在那兒嗎，總督察？”
“剛到。”
“我想見你們倆。有情況?！?br/>
領頭進來的女人大約三十歲，身穿淺黃褐色阿莫尼牌套裝。她蓄著極短的紅發(fā)，戴著黑色的角質鏡架眼鏡。她不算漂亮，走在街上回頭率不高。她可能是出色的秘書或公司經(jīng)理，但這位偏偏是總督察、探長漢納·伯思斯坦。她出身于正統(tǒng)的猶太家庭，曾獲劍橋大學心理學碩士學位，父親是外科教授，祖父是拉比，當初兩人對她選擇當警察都大為震驚。出類拔萃的她得到快速提升，并被選拔到政治保安處，弗格森正是從那兒將她暫調到自己手下當助手。盡管她貌不驚人，說起話來滿口英國上流社會人士字正腔圓的腔調，但是光他知道的她在執(zhí)行任務過程中就殺過三次人，她自己也挨過一次槍子兒。
她身后的男子就是肖恩·迪龍，個頭矮小，不足五英尺五英寸，淺黃色的頭發(fā)幾近白色。他穿著燈心絨中仔褲和陳舊的黑皮飛行夾克，脖子上圍了條白圍巾。他的眼睛說不出是什么顏色，但卻清澈明亮。他模樣英俊，很不安分，具有一種動物般的活力。他嘴巴的左角上翹著，永遠保持一個玩世不恭的微笑。
“上帝給我留下什么好差事啦，準將？”他帶著濃重的北愛爾蘭口音興沖沖地說。
弗格森放下手中的筆，摘下閱讀眼鏡，說：“德默特·賴利。他讓你回憶起什么，迪龍，是不是？”
迪龍?zhí)统鲆恢慌f的銀質煙盒，選了一支，用芝炮牌打火機點燃。“可以這么說。七十年代時我倆稚氣未脫就參加愛爾蘭共和軍臨時派的德里旅一起戰(zhàn)斗?！?br/>
“射殺英軍士兵。”漢納·伯恩斯坦插嘴說。
“呃，他們本來就不應該參軍?！彼ξ鼗鼐此Ｈ缓笏D頭對弗格森說：“去年就在倫敦他被蘇格蘭場的反恐怖小組抓獲。據(jù)悉是愛爾蘭共和軍活動小組的成員?！?br/>
“我記起來了，當時他們在他的佐處找到了塑性炸藥和各種各樣的武器?！?br/>
“沒錯，”迪龍說，“但是他們在倫敦中央刑事法院審訊他時，他只字不吐。他們判了他十五年徒刑?！?br/>
“除掉此害，大快人心?！睗h納說。
“呃，這么說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觀點，”迪龍對她說，“對你而言他是個恐怖分子，但德默特卻認為自己是個為正義事業(yè)而戰(zhàn)斗的勇敢斗士。”
“他再也不是了，”弗格森說，“我剛接到旺茲沃斯監(jiān)獄典獄長的電話，他說賴利想做筆交易?！?br/>
“真的嗎？”迪龍止住笑容，眉頭徽皺，“他為什么想這么做？”
“你可曾在旺茲沃斯監(jiān)獄里呆過，迪龍？假如你果過，你就知道為什么了。那是個人間地獄呀。賴利已經(jīng)在里面嘗過六個月的鐵窗滋味，還有十四年半呢。所以讓我們瞧瞧他會說些什么?！?br/>
“你要我去嗎？”迪龍問。
“當然了。不管怎么說，你熟知那該死的家伙。你也去，總督察。我想要你也加入?！彼崎_椅子，站起身來?！按髂防铡捡Y車正等著呢，出發(fā)吧?！闭f完，他領頭出去。
他們在旺茲沃斯監(jiān)獄的訪問室里等著，過了一會兒，門開了，杰克遜將賴利推進房間，然后關上門。
賴利說：“肖恩，是你嗎？”
“沒錯，德默特?！钡淆堻c燃一支煙，吸了一口，然后遞給他。
賴利剛嘴一笑，說：“在德里的歲月里你也常這么做。你還記得當年我們是怎么牽著英軍的鼻子轉的嗎？”
“當年確實如此，老伙計，不過時過境遷了?！?br/>
“是啊，你的確變了，”賴利說，“徹頭徹尾地變了。”
“好了，”弗格森打斷了他們，“老朋友間的敘舊該完了。現(xiàn)在讓我們談談正事。你想要什么，賴利？”
“出去，準將?！辟嚴谧肋叺囊粡堃巫由献拢傲鶄€月已經(jīng)足夠了。我呆不下去了，倒不如去死?！?br/>
“就像所有被你殺死的人一樣?！睗h納說。
“你是誰？”
“總督察，政治保安處的，”迪龍告訴他，“所以說話小心點。”
“我是在打一場戰(zhàn)爭，女人?！辟嚴珠_始說起來，弗格森打斷了他。
“現(xiàn)在你是不是厭煩了那個光榮的事業(yè)啦？”弗格森諷刺說，“那么你要告訴我什么？”
賴利看上去猶豫不決的樣子。迪龍規(guī)勸說：“這老家伙跟釘子一樣強硬，但是又很老派，是個有榮譽感的人。告訴他吧。”
“好吧，”賴利舉起一只手，“你們總以為只有三個活動小組在倫敦行動。其實還有第四個，建制不同其他三個。據(jù)點是霍蘭德公園的一棟漂亮的房子，三男一女，在市里都有像樣的工作。還有一點——他們都是精選出來的，因為他們或是生在英國或是在這兒長大。有利于長期潛伏?！?br/>
“他們的姓名？”弗格森問道。
“這對你毫無用處。他們中沒有一個人在警察局有任何記錄，不過可以告訴你?！?br/>
他報了四個人的名字，漢納·伯恩斯坦在她的記事本上記了下來。迪龍無動于衷地看著這一切。弗格森又問：“地址呢？”
“宮殿廣場的公園別墅。在一個漂亮花園里的一棟陳舊的維多利亞時期的建筑?！?br/>
“那么你跟他們交往嗎？”迪龍問。
“沒有，但是我的一個朋友，埃德·默菲，是他們的供應人。有一天晚上他向我泄露了秘密。你也曉得喝了點酒之后是怎么回事?？偠灾?，他向我吐露了一切有關他們的事情?！?br/>
“那么默菲現(xiàn)在何處？”
“去年被輪換調防回愛爾蘭?！?br/>
迪龍轉向弗格森聳了聳肩說：“要是我，早就走了，尤其是德默特被捕之后?！?br/>
“這是為什么？”漢納不解地問，“沒有什么聯(lián)系呀。”
“總是有的。”迪龍說。
“別吵了，”弗格森發(fā)話了，“值得一試?！?br/>
他敲了一下門，等門開了，杰克遜出現(xiàn)后，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封信，說：“把這封信交給典獄長讓他會簽。這是授權令，將把這個人交給我來監(jiān)護。辦完之后，帶他回牢房收拾東西。我們在院子里的戴姆勒—奔馳車里等著他?！?br/>
“遵命，準將?！苯芸诉d跺著穿著皮靴的雙腳，好像又回到了閱兵場上。當他們魚貫而出的時候，他站到了一邊。
有幾個人正在大門外的雨中等候著獲釋犯人。他們當中就有自稱喬治·布朗的律師，他站在一輛倫敦的黑色出租車邊上，頭上打著雨傘。司機看上去跟普通的倫敦出租車司機并無二致，只是不是一般的人種，黑色的鬈發(fā)上已有點點斑白，鼻梁什么地方被打碎過。
“你說會成功嗎？”他問。
正說著，大門開了，幾個人走了出來，戴姆勒·奔馳車跟在后面。
“現(xiàn)在我想是的，”布朗說。
當戴姆勒—奔馳車經(jīng)過時，坐在迪龍身邊、弗格森和漢綱對面的賴利瞥了一眼車外，一下子認出了布朗。他轉過頭去。
布朗向路對面的一輛福特牌廂式小客車揮了揮手，指了指戴姆勒—奔馳車，小客車便駛離路沿，跟了上去。
布朗進了出租車?！艾F(xiàn)在干什么？”司機問。
“他們會跟著的。弗格森總得將他關在什么地方吧?！?br/>
“某個安全房？”
“可能吧，但是最安全不過的是讓他呆在馬廄小巷迪龍的住處，很方便，因為弗格森的公寓就在卡文迪什廣場的街角。這就是為什么我做如此安排的原因。我們等著瞧，看我估計得對不對。同時，我們等在這兒。我選了探視日是因為我只不過是二三百人中的一個，接待處的人誰都不會記得我。但是那個把我?guī)У劫嚴莾喝サ谋O(jiān)獄警官會記得我。杰克遜是他的姓?！彼沉艘谎凼直恚f：“換班應該剛剛結束，我們等等，看他會不會出來?！?br/>
二十分鐘后，杰克遜出來了。他急匆匆地沿著街道趕往最近的地鐵站。他是個狂熱的斯諾克臺球選手，晚上還要參加英格蘭斯諾克協(xié)會的聯(lián)賽，所以想趕回家沖個澡換一下衣服。
地鐵跟往常一樣擁擠，他進去時，黑色出租車停在了路邊，布朗鉆出車跟上了他。杰克遜下了自動扶梯，沿著地道往前趕。布朗在后面緊跟，一直隔著幾個人在他們之間。站臺上擁擠不堪，杰克遜擠到了邊上等著。遠處傳來列車的聲音，布朗隨著人群悄悄接近杰克遜。列車出現(xiàn)時一股氣流迎面撲來，接著是一聲汽笛。這時杰克遜覺得背后有一只手把他往前推，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見他頭朝前扎到了鐵軌中間，列車呼嘯而過。
黑色出租車的司機焦慮不安地等待著。他已經(jīng)拒載了好幾次，額頭冒著汗，這時布朗在地鐵出口出現(xiàn)了，沿著人行道急步走來，進了后座。
“解決了？”司機一邊開動引擎一邊問。
“死定了?！辈祭矢嬖V他。他們駛離這個是非之地。
弗格森對賴利說：“你跟迪龍一起住在他的住處。離我的公寓步行只需五分鐘?！?br/>
“很方便?！辟嚴f。
“理智點，你的對手不弱。別犯傻，企圖逃跑。”
“我干嗎要跑呢？”賴利說，“我想一身清白地從這兒離開，準將。我不想下半輩子整天提心吊膽，東躲西藏?！?br/>
“好伙計?！?br/>
此刻，戴姆勒—奔馳車拐人了馬廄小巷，順利讓過了停在人行道上的一輛灰色英國電信公司的面包車和一個小障礙物后面豎著的下水道檢修口蓋子。一位頭戴硬舌帽、身穿背上印有英國電信公司標識的顯眼的黃色防水油布夾克的電話技師正在檢修口里忙碌著。
弗格森說：“好了，你們倆下去?？偠讲旌臀疫€有活干?！?br/>
“我們什么時候動手？”迪龍問。
“今晚什么時候。宜早不宜遲?！?br/>
戴姆勒—奔馳車開走了。迪龍開了小屋的鎖，帶頭進去。房子很小，具有濃郁的維多利亞風格，一條紅藍相間的土耳其長條地毯鋪在大廳里。起居室的門開著，打過蠟的木塊地板，黑皮三人沙發(fā)，到處散落著東方的小掛毯。壁爐上方懸掛著一幅油畫，是維多利亞時期的泰晤士河夜景畫。
“天啊，”賴利驚嘆道，“這是阿特金森。格里姆肖的畫，值很大一筆錢呢，肖恩?！?br/>
“你怎么會知道的？”迪龍問。
“噢，有一次我去拜訪利亞姆·德夫林在都柏林郊區(qū)基爾里的小屋子，他的墻上至少有六幅格里姆肖的畫?！?br/>
“現(xiàn)在只有五幅了，”迪龍說著往餐具柜里的兩只玻璃杯倒了布什米爾斯威士忌，“他把那一幅給了我?！?br/>
“這么說來那老家伙還活著?！?br/>
“當然了。八十五歲了，還聲稱只有七十歲。”
“愛爾蘭共和軍活著的傳說。”
“最好不過了，”迪龍說，“我最輝煌的日子便是他最慘淡的時日，這是最好的結局。為利亞姆干杯。”他舉起酒杯。
在小巷的街角處，在檢修口里干活的人爬了上來，打開了面包車的門，鉆了進去。另外一個英國電信公司技師打扮的人坐在一張小凳上調節(jié)著一只定向麥克風，一只錄音機在旁邊轉著。
他轉過頭來笑著說：“好極了，他們說的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楚。”
當晚九點，霍蘭德公園的宮殿廣場被警察包圍。在公園別墅的外面，弗格森、迪龍和賴利坐在戴姆勒—奔馳車里，看著反恐怖小隊的武裝警察用鐵鋤頭砸爛前門沖了進去。
“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备ジ裆f。
迪龍拿起車里的雨傘，鉆出車來，點燃一支煙，站在傾盆而下的大雨里。漢納·伯恩斯坦從前門里出來，向他們走來。她身穿黑色緊身連衫褲，外套鏡裝防彈馬夾，左胯邊上懸掛著史密斯—韋森手槍。
弗格森開了車門?！坝惺斋@嗎？”
“許多塑性炸藥和定時器?？磥砦覀兇_實是將某個爆炸陰謀掐死在萌芽狀態(tài)了?！?br/>
“可是沒有活動小組成員嗎？”
“恐怕沒有，準將?！?br/>
“我說了嘛，”迪龍說，“可能早就走了?！?br/>
“該死！”弗格森向他說，“我想要他們，迪龍?！?br/>
賴利說話了：“呢，我可是履行了我的諾言。這可不是我的錯?！?br/>
“不錯，但這還不夠。”弗格森告訴他。
賴利裝得很像。他聲音略帶焦慮地試探說：“瞧，你不會把我送回去，再回到旺茲沃斯去吧？”
“我實在別無選擇?！?br/>
賴利裝出絕望的神情?！安唬瑒e送我回去。我什么都愿意干。我還可以告訴你很多事情，而且不光只跟愛爾蘭共和軍有關。”
“比如說？”
“兩年前，從曼徹斯特起飛的巨型噴氣飛機在愛爾蘭海上空爆炸。二百二十人死亡。阿拉伯原教旨主義者，‘真主部隊’是幕后主使，你也知道誰是負責人?！?br/>
弗格森的臉頓時煞白?！肮贰ぶx里夫?！?br/>
“我可以幫你抓到他?！?br/>
“你是說你知道那個混蛋的下落？”
“去年我跟他有過交往。他也為愛爾蘭共和軍提供軍火?！?br/>
弗格森做了個手勢?！皠e說了，”他往上看著漢納說，“進來，總督察。我們?nèi)サ淆埖男∥堇^續(xù)追究這件事?！?br/>
迪龍廚房里的水壺是老式的那一種，水開了就會發(fā)出哨音。
弗格森正在通過電話跟辦公室聯(lián)系，賴利坐在壁爐邊上的沙發(fā)上，漢納·伯恩斯坦坐在窗邊。
水壺發(fā)出哨音后，她站了起來。迪龍對她說：“你別插手，禮節(jié)上說不過去。我去泡茶?！?br/>
“傻瓜，迪龍?！彼龥_他說。
他泡了一大壺水，放到托盤上，連同牛奶、糖和四只茶杯一起端了進來?！鞍屠锏牟?，德默特，”他特意說出愛爾蘭最受人喜愛的茶葉牌子，“你會感覺像在家里一樣?！?br/>
漢納倒了茶，這時弗格森放下手里的話筒。他接過漢納遞過來的茶，說：“好了，我們重新開始?！?br/>
賴利說開了：“去年我在倫敦被捕之前，我被都柏林的總參謀部吸納為情報員。我的任務是飛到巴黎，去一家銀行取出存在那兒保險箱里的一只公文包。我所知道的就是里面有大量美金。我從來不知道有多少。但我知道這是一筆給愛爾蘭運送軍火的定金。”
“然后呢？”
“我嚴格按照批示去辦。先飛到西西里首府巴勒莫，在那兒租車橫穿島嶼來到南岸一個叫薩利那斯的漁港，實在是個小地方。他們讓我按某個號碼打了個電話，只說：‘愛爾蘭人來了’就行了?！?br/>
“繼續(xù)說?！备ジ裆叽俚馈?br/>
“然后我就在碼頭區(qū)一家叫‘英國咖啡館’的酒吧里等著?！?br/>
故事編得太精彩了，連賴利本人都幾乎信以為真。這時迪龍說：“然后他們來了？”
“兩個人開了輛巡洋艦吉普車來了。是阿拉伯人。他們帶著我乘船來到離薩利那斯六七英里的一座別墅。周圍什么都沒有。有一道防波堤，還有摩托艇什么的?！?br/>
“還有哈基姆·謝里夫？”
“噢，當然啦。很好客。他檢查了一下現(xiàn)金，交給我一封給都柏林總參謀部的封了口的信，然后安排我過夜?！?br/>
“總共有多少人？”迪龍問。
“那兩個接我的人顯然是他的助手，隔壁小木屋里住著一對阿拉伯夫婦。女的做飯，男的干些雜務?？瓷先ズ孟袷撬辉诘臅r候他們看管房子?！彼攘丝诓??！班?，還有一個阿拉伯年輕女子跟他們住在一起，我猜她在那兒是為了讓哈基姆有時尋尋開心。無論如何，看上去是這么回事?！?br/>
“還有什么值得感興趣的嗎？”弗格森問。
“呃，他不是通常的穆斯林。能喝很多蘇格蘭威士忌?！?br/>
“于是他吐露了什么秘密？”迪龍問。
“也就那么一點點。喋喋不休地吹噓他干的勾當以及他是如何愚弄許多國家的情報機構的。對了，他還告訴過我這幢別墅他租了六年，說這是他呆過的最安全的地方，因為當?shù)厮械奈魑骼锶硕蓟蚨嗷蛏偈帜_不干凈，所以各人只管各人的事。”
“那么他還在那兒嗎？”漢納問道。
賴利顯得很不情愿地說：“我看不出為什么不，但我不能保證。
一陣沉默。弗格森打破了沉默：“上帝啊，我多想逮住他呀?！?br/>
“呃，假如他的確在那兒——依我看他很可能在那兒，”賴利接著說，“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我是說，盡管那是另一個國度，但你們總是在別的國家里把人干掉，別跟我說你們沒這么干過?！?br/>
“這倒是個主意?！备ジ裆c頭稱是。
“瞧，派迪龍去，”賴利說，“你想派誰就派誰去，我會跟他們一起去，寸步不離左右?！?br/>
“然后瞅準機會開溜，德默特老伙計?！钡淆堈f。
“老天啊，肖恩，要我跟你說多少次呢？我想清清白白地出去。我不愿意我的下半輩子總是東躲西藏的?！彼D向弗格森說：“準將，你說呢？”
弗格森做出了決策?！暗淆垼瑤コ灶D飯什么的。兩小時之后我打電話給你?！彼D向漢納說：“好了，總督察，我們還有事做。”他走出屋子，漢納朝迪龍揚了揚眉，跟著出去了。
迪龍走到餐具柜邊上，打開一只抽屜，取出一把裝著消音器的沃爾特手槍，插在大衣下面他的燈心絨牛仔褲的腰帶上。
“就像那些糟糕的電影里說的那樣，德默特，你敢不老實我就殺了你?！?br/>
“不，你不會的，肖恩，因為我不會不老實的?！?br/>
“那就好。那么我們就去廣場對面的‘國王之頭’餐館。飯菜不錯。他們做一種肉餡土豆泥餅，跟你媽過去經(jīng)常做的差不多，在旺茲沃斯監(jiān)獄粗榮淡飯吃了六個月之后我敢說你肯定會覺得不錯?！?br/>
賴利迫不及待的樣子：“快帶我去?！?br/>
他們回到小屋還不到五分鐘，電話就響了。迪龍拿起電話。
“是弗格森，”傳來準將的聲音，“下面就這么辦?！?br/>
迪龍認真地聽著，然后點了點頭，說：“好。我們早上九點鐘等你來?！?br/>
他放下電話，點了支煙。賴利問：“開始行動了？”
迪龍點了點頭。“弗格森跟塞浦路斯的英國軍事基地所在地阿克羅蒂里的海軍陸戰(zhàn)隊突擊隊登陸別動隊取得了聯(lián)系，卡特上尉和四名士兵領受了任務。他們將裝扮成漁民開船到西西里。天氣不錯的話，他們應該可以在明天傍晚抵達薩利那斯。”
“你和我呢？”
“弗格森會在明晨九點接我們和漢納·伯思斯坦一起去法雷機場。那是皇家空軍的試驗場。你，我，加上伯思斯坦，坐部里的李爾噴氣飛機去西西里。然后開車去薩利那斯。到了后，卡特會跟我們聯(lián)系。李爾飛機接著飛往馬爾他?！?br/>
“為什么去馬爾他？”
“因為卡特和他的手下抓住哈基姆之后我們就去那兒。順便說一句，我和你跟他們一起去抓人?！?br/>
“就像當年一樣?！?br/>
“短暫的海上航行。在旺茲沃斯呆了這么長時間之后這對你大有好處?！?br/>
賴利點頭稱是?！澳阌袥]有預料到，帶著哈基姆在馬爾他會不會有什么麻煩？”
“一點都不會。他們是自己人。我是說，那里不是波斯尼亞。給他打上一針，讓他安靜，再說了，李爾飛機上還有皇家空軍的圓形標志。哈基姆醒來時人已在倫敦了?！?br/>
在英國電信公司的面包車里，戴著定向麥克風的人朝同伙點點頭，然后關掉了錄音機。
“什么都錄下了。你把檢修口蓋好，收拾好東西，我打個電話。”
一會兒以后，他在跟那個叫布朗的人通話?！昂玫?，一會兒見。”
他掛上電話，走出面包車，轉到司機座位上。過了一會兒，他的同伙也進來了。
“好極了，”開車的那個說，“不能再好了。我們的人已經(jīng)在薩利那斯等著他們了，賴利和迪龍明天晚上到那里?！?br/>
“發(fā)生什么事了？”
司機將車緩緩駛入廣場，然后告訴了他。說完后，他的同伙說：“登陸別動隊啊，厲害得很哪?！?br/>
“會對付他們的。都計劃好了，跟猶大設想的一模一樣。他是個天才，那個人真是個天才?！?br/>
他將車駛離廣場，匯入車流中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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